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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嬰兒車不比別的,安全性和舒適性很重要的!以後寶寶每天要在裡面顛來顛去,如果不是特別抗震,寶寶得多難受啊。另外輕便也很重要的,咱們住的房子這麼破,到時候還得抬著車子上下樓梯,不夠輕真是搬不動啊。再有就是材料……”

  “那也是嬰兒車啊,”韓知打斷她,“總共能坐多久?一年也用不上一兩次。”

  “怎麼用不上?”安純有點急了,“等天氣暖和了,天天都得下樓呢。你以為養小孩就是每天把她往床上一放就什麼都不用管了嗎?小孩子的大腦發育非常快的。專家都說了,要不斷給予新的刺激才行。不下樓看外面怎麼給新的刺激?到時候過了智力發展的敏感期,你負責嗎?我真是夠省錢的了,你看院裡其他人家都推的是什麼車,有兩家推了Stokke,那車要一萬塊以上呢。”

  就在那時,小朋在那邊哭起來,安純連忙出去餵奶。韓知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過去,想了想,丈母娘和安純兩個人夠忙活了,自己過去怕是也添亂。當時他看了看窗外,窗子映出自己的影子,沒有表情,在漆黑的夜色里顯得面色蒼白,像一個吸血鬼一樣。

  韓知轉過一個彎道,微微向下的坡路之後,是一段陡然向上的台階。他似乎感覺到天色已經暗淡了,但是這段台階像是一個誘惑,他下意識開始向上爬,不去想方向。從小到大,他最喜歡的就是某種無須糾結方向、只要一直克服困難前行的路途。

  “韓知啊,”午飯的時候老丈人像是要跟他說些什麼掏心窩的話,主動給他倒酒,他說下午還要去辦公室,但老丈人主動舉起了自己的小酒盅,“這麼些日子,難得她們都不在家,家裡清靜一會兒。咱倆也難得說兩句話。”

  韓知只得把自己的小酒盅也舉起來,一飲而盡,是加薑絲熱過的黃酒,香醇但是嗆鼻,他鼻子一酸,連忙閉上眼睛。

  “韓知啊,”老丈人又給他倒上,“你跟安純交往到現在也有兩年了吧?當初別人介紹,我和安純她媽都不看好,但沒想到安純還挺喜歡。那就行,閨女選擇的,我們都支持。我跟她媽說,韓知小伙子不錯,聰明,老實,以後不會欺負咱閨女,雖然家境差了點,但是現在不是講究奮鬥嘛,以後再奮鬥也可以。”他一口悶掉自己酒盅里的酒,咂巴了一下嘴,“我是一直相信,男人最重要的是得有上進心,得撐得起家。”

  “您說的是。”韓知也悶掉自己的酒。

  “這回買房子這事呢,”老丈人說,“安純是下定決心要買。我跟她媽覺著也是該買了。你倆要是首付缺錢,我們給你們墊上。多了沒有,一百萬還是能拿出來。你們倆就還貸款就行了……當然啦,你也別有心理負擔,我們這錢不是給你們,是借你們。等你以後發達了,再還給我們就是。你也不用著急,我們不急著花錢。”

  “爸,這事兒還是從長計議吧,我現在還沒能力還貸款。”韓知乾巴巴地說。

  “人得有壓力才能有動力!”老丈人沉聲一喝,把韓知嚇了一跳,“大小伙子,得像個男人,沒錢就得想著掙錢……”

  安純忽然推門進來了,懷裡抱著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小朋。午間談話戛然而止。

  韓知從家裡出來,徑直坐上了去郊外的長途車,四十分鐘之後已經到了景區門口。小風一吹頭,虛汗散盡,打幾個哆嗦,他的酒意已經醒了一半。可是仍然有一半無論如何不願意醒,暈暈乎乎,昏昏沉沉,飄飄悠悠。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他買票進山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

  韓知三十二歲,博士畢業之後出國做了兩年博士後,三十歲回國,很順利找到了工作。在北京一所中檔大學,雖不是頂尖,但也是數得上的排名靠前的。這些年高校競爭厲害,剛一回國就能找到北京的教職,對他來說已經算是還不錯的成就。家裡迅速托人給他做媒,只見了兩個姑娘就定了下來,三四個月之後結婚。

  新工作、新婚,加上隨後到來的小寶寶,好像人生間所有喜洋洋的事情都趕到一起來了,他在這一重重擠壓的事件中應接不暇,不停跑腿連軸轉,周圍滿滿的全是人,催他加快。剛對付完一件,又來一件。前一件還不大懂,後一件又擺在眼前,不像是真的。有時候他半夜醒來看見旁邊嬰兒床上躺著的小孩子,有一種走錯了家門的驚悚感。

  韓知不是不知道老丈人的慷慨和仁至義盡,但他只是不想想這些事。他的工資只有幾千,各種津貼獎金都加上,離一萬塊也還有不小的距離,還貸款一個月至少五六千,讓他拿什麼生活。他是講師,還沒有帶項目的資質,可以申請一些項目的子課題,但是更多時候只是給系裡的教授們幫忙。課題經費很少,也沒有灰色收入。

  他不想想這些。想這些事,讓他有一種連人生都進錯門的感覺。

  韓知還記得,前年剛來的時候,系裡的小吳教授就曾經教導他說:“評副教授要趁早,評了副教授才有前途,前面就是吃苦。先別期望一上來就發Nature、Science,多出些篇目才是正經,要數量,一鼓作氣爭取把教授拿下來,到時候該做點慢活兒也不遲。”

  “這哪是說多就能多呢。”韓知當時傻乎乎地謙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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