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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之中,可以聽到類似夢囈——這類停留在李逸群的想像中的情形,是一種奢望。即使是昏死過去的夏正帆,也是緊咬牙關——口冒鮮血——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審問到這個地步,就再無任何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有人提議,給夏正帆發一張通往黃泉的船票,馬上就有人附議,周明海如斯,錢蘊盛如斯,還有岩井也如斯,還有很多人如斯,都覺得夏正帆沒有再活在這個世上的必要了。

  夏正帆的死是必要的,周明海可以對一個遠在幾千里之外的人有所交代了;錢蘊盛的態度無疑是曖昧的,大義滅親讓他博得了一致的掌聲,應有的哀傷、尷尬並未出現在他的臉上,仿佛一個即將死去的人,不是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弟,而是一個陌生人;岩井其實並不希望夏正帆死,雖然他一度在決定夏正帆的生死與否的問題上選擇了投贊同票,但這並不代表他的真實想法,他想的是,如果讓夏正帆活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夏正帆是個編假情報的高手——用來反作用於中共,然這僅僅是個選擇而已,要夏正帆死,自然有讓夏正帆必死的道理……

  夏正帆神秘地……

  關於夏正帆的最終去向,很是撲朔迷離——

  在這個冬天,汪記大員們談論最多的是那個帶走夏正帆的人,都說他有點神秘,李逸群關於為何放走夏正帆的說法令人不置信,似乎僅是他神秘的一部分。

  這個“他”其實是個女人。

  這也是她神秘的一部分。

  只有少數幾個知情人,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很神秘,說穿了,一點都不神秘,如果這些大員們有幸見到她的面,就會發現那層神秘的面紗薄得跟一張紙一樣,輕輕地一戳就破。

  她姓雷名琬,卻又不姓雷,和所有秘密世界的人一樣,雷不是她的本姓,就像逢場作戲時,戴在臉上的面具一樣。她,還有另外好幾個稱呼,李夫人的堂妹,黃松鶴的夫人。是了,這個女人出現當時,還給李逸群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那筆失蹤已久的錢有下落了。作為交換,李逸群要把夏正帆交給她,至於她為何要這樣做,她解釋說,是夏正帆指使烏二殺死了她丈夫。

  空口無憑,證據是有的,她拿出相關的證據,嚴格說來,算不得太過硬的證據,甚至還有些牽強,僅僅是一些捉風捕影的內容。

  按說,不能置信的東西,是說服不了人的,但就把李逸群說動了,如何說動的,那就是他與她之間的秘密了,一個之後讓李逸群死得不明不白的秘密。

  黃夫人走時,帶走了夏正帆!

  這是李逸群的秘書在一次醉酒後說出來的,怎麼帶走的,他其實也沒看見。

  令人奇怪的是,出了夏正帆這種中共的間諜,日本人的反應平淡得出奇。實質上,哪會沒反應呢?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但有個事實是毋庸置疑的,夏正帆消失了,像影子一樣消失了!

  影子也消失了,所有知情者曉得的那個影子消失了。

  但影子又出現了——

  快一年後,在秋冬交替之際,一個月朗星疏的夜晚。

  村上的家中,從下午四點開始的酒宴,還在進行當中。

  酒,是甜美可口的清酒,性子不烈,後勁卻足。攜著酒意,村上這個好主人,不僅勸醉了客人,也讓自己盡了興,以至於說話顛三倒四、走路東倒兩歪,乃至於放浪形骸,一把抱住送上最後一道菜、也是最後才出場的那個侍女,向李逸群介紹說,這是他的夫人——年輕得令人皺眉——恐怕未成年吧!李逸群心想。明知道村上說的是假話,但他非常知趣地不去揭穿村上,村上說是就是。

  “夫人”從托盤裡端出一碟牛肉,放在李逸群面前,“請用!”

  一口中文流利得不像話,李逸群再次皺起了眉,這一天,同一個動作,他自己都記不起有多少次了,但又不好駁夫人的面子,“村上先生怎麼沒有?”顯然,擺在面前的牛肉只有一碟,他是獨一份,這給人一種陰謀的感覺,老祖宗的智慧,再次提醒了他本質上應該是個中國人——宴無好宴,鴻門宴知道不——牛肉有問題,絕對,絕對是有問題!

  有那麼一會兒,李逸群的眼前晃動著一個人的影子,影子很熟悉,僅僅是影子,沒有具體的身量,更無具體的形象,反正就是那麼熟悉,讓他努力地想去驅趕那個影子,甩沉重的腦袋是不行的,要揮手才管用。

  很好,影子走了。

  牛肉是吃不吃,李逸群看了看村上,又看了看秘書,還有另外一個作陪的人,那也是他的冤家對頭啊,周明海豢養的打手。厲害是厲害,但不足為患,這人的心機和城府都比不上從前的那個夏正帆。

  奇怪了,怎麼又想到了那個名字——

  “夫人”走了,又來了,再來時,托盤裡裝了三碟牛肉。

  看到自己面前的,再看看托盤裡的,李逸群狐疑,“怎麼分幾次端出來?”

  “哈……”村上放聲爽朗一笑,“這是我們大和民族的待客之道,奇數為尊敬,偶數就不尊敬了。”村上抓起一塊李逸群面前的牛肉,塞入嘴中,咀嚼了一陣,咽下肚,浮出一副受用的表情,“很香的!這是來自神戶的牛肉,現在可不好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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