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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正帆坦然受了幾個響頭,看烏二還沒停止的意思,只得伸手一把拉起烏二,“夠了,夠了!你我兄弟,何必這般見外?”忙,他沒幫上一點,暗算是有的,但他絕不會因眼前的此情此景而臉紅——要讓他感到羞恥,烏二還不配。與烏二面對面而立時,夏正帆假意關切地問道,“在牢里這些日子,你可是受苦了?”

  烏二隻當夏正帆真關心他,問什麼就答什麼,“是啊,是啊,那牢房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就拿今天來說吧,我昨天就知道,今天可以脫梢(釋放),就放著今天的那頓午飯不吃?空著肚子準備回家後好好吃一頓。沒曾想,那個看守我的日本憲兵,卻故意等我不吃的飯糰和來蘇湯冷透了,才拿進來硬逼著我吃,還說,不吃不放人。迫於無奈,我只好硬著頭皮,把那些冷得胃痛的東西吃下了肚。”烏二揉了揉肚子,繼續抱怨道,“我的胃現在都還覺得難受呢!”

  烏二話音剛落,夏正帆瞥了一眼李逸群,後者不知何時起,悄無聲息地站到了烏二身後,向他遞起了眼色。

  有鬼!夏正帆心領神會地說,“哦,是嗎?那個日本憲兵也太不通人情了,你把手給我,我替你把把脈!”不待烏二主動伸手,他一把抓起了烏二的左手腕,切了上去。

  期間,夏正帆不時讓烏二張口伸舌,或是翻眼皮瞪眼睛,反覆看了又看。有一瞬間,烏二注意到,夏正帆笑得很詭秘,隨即又換上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像煞了從前與他一起密謀暗算黃鶴松時的表情,但形似而神不似,烏二笨是笨,但察言觀色,他還是懂一點的。

  良久,夏正帆鬆了口氣,說,“問題不大!”

  一句勸慰之言,很是寬烏二的心,也寬了李逸群的心。可接下來的話,才起了個頭,就讓烏二臉色頓變,讓李逸群緊張萬分——

  夏正帆:不過……

  烏二:不過什麼?

  李逸群:有何不妥?

  夏正帆:不過……

  烏二:到底是怎麼了(流露出的神色,像極了病入膏肓的病人在忽然間知道將不久於人世所展露出來的絕望)?

  李逸群:別賣關子,有話直說!

  夏正帆:不過,你必須要忌口一段時間。道理嘛,我不說,你恐怕會忘記了,牢中伙食極差,把你肚裡的油消耗得差不多了,你久不沾葷腥,突然間大魚大肉,腸胃哪消受得了,消受不了就得跑肚,跑肚就得拉脫陽……

  烏二:哦!

  李逸群:哦!

  烏二婆娘橫插一槓子:那也不能不讓人吃點好東西吧(隨時與夏正帆唱反調,是李逸群的囑咐,這才起了個頭)?

  李逸群:就是!

  烏二:好多天沒進葷腥了,我都快不知道肉是什麼滋味了。

  夏正帆:想吃也可以,但要儘量少……

  烏二婆娘插話道:多吃幾塊肉,又有什麼系?難道還要死人不成?

  夏正帆冷笑不語背起手,在大門緊閉、窗簾緊拉,顯得暮氣重重的李家,四下參觀去了。

  烏二:我儘量少吃點(還是要儘量照拂夏正帆的面子,這也是個極小氣的人呢,他想)。

  李逸群:想吃就吃,人生在世,吃最大。

  烏二婆娘:就是。

  晚飯,是烏二在外定的,雖說是李逸群請客,他怎敢讓李逸群掏腰包。

  許是牢里待得太久,烏二連菜都不會點了,只知照顧自個兒的口味,而忽略旁人的食慾:酒是最烈的,肉是大塊的、雞鴨是整囤的、魚是大條的,而這些東西,俱被大得驚人的器皿盛放著,從東向西、自南往北,擺上了李逸群家那張長長的飯桌,擺了個滿坑滿谷。

  酒菜上齊,眾人一起入了席,烏二率先舉杯,向李逸群言謝,向夏正帆謝恩,向李夫人致意,向自家婆娘抱歉。三杯黃湯下肚,烏二哭了,連聲說對不起:辜負了李部長的期望,愧對夏大隊長的關照,勞李夫人費了心,牽連自家婆娘受了累,說到動情之處,竟然泣不成聲。

  或許是激動之下,心神受擾,烏二在席間的表現亂糟糟的,敬過李逸群一次酒後,就敬夏正帆,才等夏正帆拿起酒杯,居然又來敬李逸群酒,不顯得有點神經病嘛。

  夏正帆一整晚都默不作聲,菜不吃一口,酒只潤了下唇,枯坐了一陣,藉口身體不適,就欲告退。

  烏二酒意正酣,哪裡肯放人,拉住夏正帆衣擺不放,“不喝醉不許走!”借酒壯膽,從未敢說出口的話,也說出口了。

  夏正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喝高了。”

  醉酒的人,從來都自認清醒,烏二也不例外,空著的一隻手,抓起夏正帆用過的酒杯,將內中幾乎未動的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他指了指自己,“我哪裡高了……”

  “撒手!”夏正帆臉色驟變,真生氣了了。

  “不放!”烏二決意與夏正帆窮耗。

  “後果自負。”

  警告聲不大,效果卻明顯——天花板的燈光自頭上灑下,使夏正帆的雙眼看上去像煞了兩個彈洞。空洞洞的、冷森森的,深不可測。沒來由地,烏二打了個寒顫,趕緊放了手。

  “告辭!”

  夏正帆拔腳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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