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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日子稱不上富足,卻是安寧的。

  墨鯉跟孟戚穿行在人群里,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因為他們熱衷於跟街坊鄰居、跟熟悉的小販打招呼,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麼多天沒見,一切是否安好。

  江夏不缺糧,城防也沒有告急過,但百姓還是被天授王大軍嚇得不輕。

  陸陸續續的招呼聲、家長里短的絮叨……仿佛河中迴蕩的漣漪,是被溫暖日光照耀的水波,從狹窄的街巷、一路延伸到井邊樹下聚集的人群,又越過屋脊,擴散到逐漸變得喧鬧的市集。

  偶爾會在路上遇到風行閣的人,以及衡山派弟子,而此刻他們一樣身處市井,有人忙著買乾糧,有人在鞋鋪里挑合腳的鞋履——江夏已經沒有危險,可他們還要去別的地方。

  在這樣的氛圍里,即使是平日裡再死板的人,亦鬆快了幾分。

  「咳,墨……大夫。」

  某位衡山派長老手裡拿著一隻鞋,抬頭看到墨鯉,尷尬地招呼了一聲。

  「這雙靴底牢靠,面子縫了三層線,客官您瞧。」

  墨鯉掃了一眼,就知道不合腳,繼續在鋪子裡搜尋起來。

  鞋鋪的夥計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

  「做雙新的,多久能拿到?」孟戚隨意挑了個樣子,示意道,「比著這個來,再小半寸。」

  他說得煞有其事,旁人還以為是他穿的呢,墨鯉也不好反駁,那邊的衡山派長老神情狐疑,畢竟他見到的孟戚都是八十九歲的模樣。

  離了鞋鋪,沒走幾步,就看到前方一陣混亂。

  「誰在鬧市騎馬?」

  孟戚瞳孔一縮,不過也輪不著他出手,混在人群里的江湖人率先把那匹馬拽住了。

  百姓噤如寒蟬,紛紛閃避。

  打馬的人狼狽地摔在地上,憤怒跳起,他卻不是一個人,竟有幾十騎,瞧著聲勢極大。

  「讓開,你們這群賤民!」

  那江湖人閃身就躲開了,身法極為靈活。

  這些騎者的首領勃然大怒,立刻指揮著手下驅馬朝那邊踩踏,也不顧周圍攤販的物件跟驚叫躲避的百姓。

  「又是你們這群草莽流匪!給我殺!」那首領雙目赤紅,瘋癲一般的嚷著。

  墨鯉剛上前一步,便見鞋鋪、餛飩攤上、布莊、茶水鋪里一股腦湧出了人。

  大到衡山派長老,小到漕幫頭目,眾人一擁而上,餓虎撲羊一般將這些人拉下了馬。

  一時哀嚎聲不絕於耳。

  這是難得一見的景象,江湖人通常不會公開跟官府作對,尤其在城裡,他們可能會因為鬥毆打碎酒樓的桌椅板凳,傷到路邊的百姓,但只要官府的衙役現身,就會立刻離開。

  以至於武林人跟「江洋大盜」這個稱呼是等同的,都只會帶來麻煩。

  現在路邊賣糖糕的小販張大了嘴,遲遲不能回神。

  「韓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

  一個風行閣的人怒目呵斥,語氣輕蔑,顯然沒有把這群騎兵放在眼裡。

  墨鯉後知後覺地想起那領頭的人是誰。

  沒想到百姓也竊竊私語起來,仿佛聽說了什麼。

  孟戚耳力敏銳,自然聽得見百姓們其實在互相詢問韓將軍是誰,這又是怎麼回事。

  江夏百姓連荊王死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南平郡府城差點失守,更不可能知道韓將軍做出錯誤的抉擇導致守城形勢逆轉乃至崩盤的事了,他們就是單純的訝異,不解。

  訝異江湖人竟然公然跟官府鬥起來了,不解這兩方似乎還互相認識。

  「那位道長剛才在我這裡買炊餅呢!」

  「還有那位老者,手裡還拿著我鋪子裡的鞋……沒看出來他是高來高去的江洋大盜,都鬍子一把了,好像風一吹就倒,誰能想到他那麼一蹦,就不見影子了,再一跳,把奔馬都拉住了!神力啊!」

  只是長得乾瘦一點,就被污衊為風吹就倒的衡山派長老:「……」

  他又不是兔子,哪裡來的左蹦右跳?

  可憐見的,在江湖上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宿了,眼下老臉都丟光了。

  這陣竊竊私語,聽在狼狽爬起的韓將軍耳中,卻是宛如譏諷,那些交頭接耳的人,臉上的種種表情化作了一把把刀子。他根本沒聽到真正的內容,只以為是這些日子在軍中聽過無數遍的嘲笑。

  紙上談兵、一敗塗地,還恥辱地臨陣脫逃!

  「見鬼,是那群無能的兵卒拖累我……」

  韓將軍從不承認這些罪名,但是他不能這樣喝罵,他需要收攏更多的舊部下,然後離開江夏。

  可是當街被人掀翻在地,心中的恥辱感伴隨著四周人群臉上的訝異不解上升到了頂點。

  這段時間,他在江夏是度日如年,聶老將軍根本不見他,其他人當面不說什麼,背後的譏笑奚落沒有一刻停止。現在不僅江湖流寇敢羞辱他,就連庶民都能對他指指點點了?

  韓將軍腦中嗡地一響,怒火直接崩斷了理智。

  他唰地抽出了佩刀,猛地揮向人群。

  「住口!統統住口,你們這群無知的賤民!也敢笑話我?!」

  「……」

  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墨鯉無話可說。

  或許是因為他看起來比較單薄?又或者是站在人群里比較顯眼?

  答案都不是,韓將軍確實是隨便選了個順手揮刀的方向,但對上墨鯉只是因為他厭惡這個年輕人的眼神,似落葉一般輕飄飄地掠過,又轉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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