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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西河既是日本人,是蒯玉珠一案的最早知情者,亦相當關注,甚至還派了手下紫蘇誆騙朱驥,妄稱蒯玉珠在其手中。他見到楊銘匆忙來找楊塤,大概猜到多半是有了與蒯玉珠案有關的線索,便假意提出先帶楊塤回衍聖公府醒酒。因為衍聖公府就在附近,源西河又是身份顯赫之人,楊銘樂得從其便,與他一道將楊塤扶來衍聖公府。然進門不久,楊銘便被人從後制住。他雖是武官,哪裡想得到聖地竟會藏污納垢,另有玄機?竟來不及反抗,便遭了毒手。

  源西河殺死楊銘,當然是為了不令官府找到蒯玉珠,隱有討好蒙古人之意,因為他也想得到蒯玉珠作人質。況且,在險情環生的京師,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而楊塤在客棧昏睡了一日兩夜才醒,多半是因為被人暗中下了藥。源西河亦忌憚其人精明,有意令其多昏睡一日,好為己方贏得更多的時間。

  至於日本人能與蒙古人聯絡上,大概也是因為源西河多有機會與楊塤在一起,無意中從他口中聽到了什麼,或是乾脆暗中派人監視跟蹤了楊塤。但楊塤只知穆沙等人藏身在二條胡同一帶,源西河能設法尋到具體位置,也算十分有本領。

  主謀即是源西河的話,蔣瓊瓊的失蹤便完全順理成章了。她與源氏親近,偶爾知悉了他的一些秘密,尤其涉及朱驥等身邊人時,便忍不住挺身相告。卻不想朱驥中毒昏迷,她未能見到本人,即被源西河捉住。源西河既然愛她,大概也不會猝然下手害她。然蔣氏外柔內剛,不會輕易屈服。源西河見二人再無希望,便乾脆殺了她滅口。

  源西河聽了朱驥指控,連連搖頭道:“荒謬!荒謬!”朱驥便命道:“搜搜他身上。”

  校尉往源西河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一柄扇子來。朱驥展開一看,那扇子上題著一首小令《春思》:“澄湖如鏡,濃桃如錦。心驚俗客相邀,故倚繡幃稱病。一心心待君,一心心待君。為君高韻,風流清俊。得隨君半日桃花下,強如過一生。”立時認出這是蔣瓊瓊的筆跡,道:“這是瓊娘的扇子。她……她人在哪裡?”源西河不答。

  朱驥只覺得胸中怒火中燒,拍案而起,命道:“來人,點一隊人馬,包圍衍聖公府,細細搜查每一處角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楊塤和蔣瓊瓊下落。”

  袁彬與校尉不由得面面相覷。朱驥怒道:“怎麼了?”袁彬小心翼翼地答道:“朱指揮,那可是衍聖公府。”

  朱驥指著源西河道:“這個人是日本人的間諜,隱伏在本朝多年,利用衍聖公弟子的身份,圖謀不軌。就算皇帝知道後怪罪,一切由我一人承擔。速去叫人包圍衍聖公府,不要讓一個人走脫。”

  袁彬應了一聲,急忙帶人去辦事。

  當日,錦衣衛大隊人馬包圍了東安門外的衍聖公府,事先沒有任何徵兆。出人意料的是,錦衣衛入府搜查時遭遇了被兵部通緝多年的男女賊人。一時間,衍聖公府中血肉橫飛。男女賊人武功了得,殺死殺傷十餘名錦衣衛。然錦衣衛人多勢眾,最終以弩箭射傷二人,將二人圍困在庭院一角。二人見無力逃脫,便調轉刀頭,自刺胸腹而死,情狀甚為慘烈。

  錦衣衛百戶袁彬帶人細細搜索,在後花園發現有新挖的痕跡,命人掘開,赫然是蔣瓊瓊的屍體。然來回翻查,始終沒有找到楊塤的蹤跡,當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朱驥聽說後,親自帶人再去衍聖公府尋找,折騰了幾天,仍是一無所獲。朱驥認定楊塤失蹤跟日本人有關,便再度提審源西河,直接詢問他如何處置了楊塤。

  源西河聽說手下二人已自殺而死,頗為黯然,又對朱驥稱呼以“賊人”極為不滿,道:“他二人也有名字,兄長叫明鏡,妹妹叫紫蘇。”

  朱驥道:“被你們殺死的楊銘等人,還有今日死在明鏡、紫蘇手下的校尉,也都是有名字的,曾是活生生的人。”

  源西河沉默許久,才道:“事已至今,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只有一個問題,如果朱指揮肯據實回答我,我就招承所有罪名。”

  朱驥道:“什麼問題?”源西河道:“當日我來錦衣衛官署,朱指揮本沒有任何頭緒,如何會突然懷疑到我頭上?”

  朱驥道:“因為你不該在離開時多問了一句楊國忠是誰。”

  這“楊國忠”,當然不是指唐玄宗執政時靠堂妹楊貴妃顯貴的宰相楊國忠,而是楊塤戲言要為愛子取的名字。楊國忠禍國殃民,後世姓楊者恥於與其同名,絕不會用國忠當名字,就跟秦姓者因南宋jian相秦檜恥于姓秦[10]一樣,楊塤當然不是真的要給兒子取名叫楊國忠,只不過是跟妻子開個玩笑。而這件事,全京城只有楊塤和朱驥二人知道。源西河乍然問起楊國忠是誰,朱驥便立即將他與楊塤失蹤聯繫了起來——

  一定是楊塤知道有危險,且無法逃脫,故意以言語引誘源西河,期待他將來一時好奇,會向朱驥打聽楊國忠是誰,朱驥自會聽懂這一“暗號”。

  而事實果亦如此,如果不是源西河多問了一句,他早已離開京師,亦決計不會有人懷疑這位衍聖公大弟子竟跟多起兇案有關。

  源西河聽完解釋,這才明白究竟,對楊塤才智更是衷心嘆服,道:“楊匠官不僅手巧,心思更妙。”

  朱驥問道:“他人在哪裡?如果你已經殺了他,屍首埋在哪裡?”源西河搖頭道:“我再無話說。”

  朱驥再三喝問,源西河卻閉口不言。源西河是日本人,既姓源,多半是鎌倉幕府源氏後人,還頂著衍聖公弟子的頭銜,明景帝已特意派人交代錦衣衛,要予以善待,朱驥也不便動刑拷問,只好就此作罷。

  源西河被押解出堂時,忽轉頭道:“是我殺了瓊瓊,至於緣由,朱指揮猜也猜得到,我不想再多說。事實上,瓊瓊是因為你朱指揮而死。而且我派人下毒害你,並不是要拿你當籌碼。我在京多年,深知于少保為人,絕不會為了保住親人性命而犧牲國家利益。”

  朱驥很是不解,問道:“那麼你為何還要命人以淬毒袖箭害我,難道我曾得罪過你?”

  源西河道:“不是。”長嘆一聲,道:“這是我心中一個結,不吐不快。朱指揮,我實話告訴你,我下毒害你,不是打算拿你來交換鄭和寶圖,而是因為瓊瓊心中還有你。”語言漸漸低沉了下去,又回憶起當日情形來:“我不是有意殺她。當日瓊瓊在大門外聽到我和明鏡對話,所幸我及時發現,將她拉了進來。她說她早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是想不到我會對朱指揮下手,求我拿解藥救你。我自然不肯,她便高聲呼救。我情急之下,扼住了她的咽喉,想不到用力過猛,竟讓她窒息而死。我……我親手殺了最愛的女子,亦因此而飽受折磨。”

  朱驥道:“你真愛瓊娘的話,又怎會下重手?”頓了頓,道:“那麼你後來拿出解藥救我,也是因為心中內疚嗎?”

  源西河道:“不,你的解藥是楊塤用性命換來的。”

  朱驥一怔,料想就算開口詢問,對方也不會交代具體經過,怒道:“你殺了我手下楊銘,又害死我兩個最好的朋友,我……”

  源西河輕蔑地道:“朱指揮又能怎樣?你們那位皇帝對內聲色俱厲,對外軟弱可欺,我是日本人,你實不能拿我怎樣。”冷笑一聲,昂然去了。

  朱驥愣了半晌,竟無力反駁源西河示威性的言語,只頹然跌坐在交椅中。等到堂中無人的時候,淚水終於潸然滑落。

  這一日,有客來武清侯石亨府上拜訪神算仝寅。仝寅迎出來一看,竟是錦衣衛指揮朱驥,一時頗為驚異。

  朱驥道:“怎麼,仝先生算不到我要來嗎?”仝寅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什麼都能算到?不過我倒是大致能猜到朱指揮的來意。恕我不能透露惜兒的下落,這是我答應過她的事。”

  朱驥搖頭道:“不,我不是為惜兒而來。”躊躇許久,才訕訕道:“這聽起來可能有些荒唐,我知道楊塤已經死了,但一日不找到他的屍首,我就不能安心,總覺得他有可能還活著。”

  仝寅道:“這一點,我可以直接告訴朱指揮,我也為楊塤掐算過,他應該沒有死。”

  朱驥大喜過望,忙問道:“當真?”仝寅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朱驥道:“那楊塤人去了哪裡?”仝寅道:“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朱指揮如此關心朋友下落,何不去問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朱驥搖頭道:“源西河不肯說。而且因為他的身份特殊,皇帝已下詔釋放他回國,不究前罪,他應該已經離開京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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