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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徒弟,我了解你見到你師父激動的心情。”葉汲半蹲下/身, 雙手撐膝,循循善誘地對她說, “可別光盯著你師父啊,你師兄也在這,一聲招呼不打他多傷心吶。”

  遲樂聽得半懵半懂,遲鈍地將目光挪到沈羨身上, 歪頭注視好久, 才費勁地翻動唇舌,斷斷續續地喚了聲:“師……兄……”

  如果忽略到她眨眼間隙里翻動的復瞳,光從外表看完全可以說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只不過她的這份天真與此時此地的氛圍格外的違和而已。

  “這小妞有古怪,八成是個山寨貨。”葉汲輕不可聞的耳語傳到步蕨耳朵里,“得提防著點。”

  無須他提醒,連沈羨都後知後覺地心生古怪。在載川上跟著步蕨修道生活時, 他們同門之間的情誼深厚非常。遲樂的性格羞澀膽小,其實並不敢多接近他們少言寡語的師父, 更願意親近同齡的師兄。

  遲樂的聲帶發育得不完全,說起來磕磕絆絆, 在叫了沈羨一聲師兄後立即又看向步蕨:“師父……”

  步蕨也和葉汲一樣微微彎下腰,他語氣柔和,和當年對這位女弟子時一般無二,輕聲細語地說:“阿樂,告訴我,你是怎麼認出師父我的?”

  葉汲和沈羨明顯一怔,連葉汲都差點忘記,步蕨這具身體和以前的天差地別。葉汲軍刺收入靴邊,他的掌心裡握起了一把幽藍的短刀,一條虬龍狀紋章從刀柄纏繞到刀身,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震人心魄的戾氣。

  遲樂在短刀出現的剎那,手腳顫抖不止,單一的瞳孔瞬間分裂成大小不一的眼睛。當它們齊齊一眨時,沈羨通體感受到了股不寒而慄的冰冷。

  高亢的尖叫聲衝破女童稚嫩的喉嚨,難以想像那麼弱小的一具身體裡竟然會迸發出如此激烈的能量。

  步蕨神色一變,還沒勒令葉汲收起刀。

  尖叫聲戛然而止,遲樂捂住嘴巴開始不住地乾嘔,洋裝包裹下的柔軟腹部鼓起一個個令人心驚的弧度,像有什麼迫不及待地撕裂那張脆弱的皮囊洶湧而出。

  “師、師父,”遲樂眼睛變換不停,她神色痛苦地捂著嘴,一字一頓地說,“快……”

  她沒有說完那句話,只見有什麼掙扎著從她指縫裡掉落了下來,她弓著腰劇烈地嘔吐起來,吐出來的不是穢物,而是比穢物更讓人噁心厭惡的東西。

  ——蜘蛛。

  密密麻麻蜘蛛掉落在地,嗅到生人的血肉味,當即揮舞螯肢兇狠地撲向步蕨他們。

  步蕨眼光冰冷刺骨,他輕聲說了句:“宗家。”

  葉汲不禁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他心驚不已。

  溫和平靜的假象終於從這個人身上褪去,露出真實原本的他。於千萬年殺伐征戰里浴血而出他,立於巍巍泰山之上,座下伏以千萬厲魂的他。

  葉汲覺得可笑,怎麼會有不長眼的人認為,泰山府君是個平易近人好說話的神祇?一個溫柔的神明如何坐鎮五方九獄,又如何降服邪鬼魔精,光是聽到他的名字,就遠遁百里之外。

  步蕨手中的軍刺雷光暴戾,蛛群才觸碰到他的鞋尖來不及抵抗,即化為一堆堆焦土。他踩著源源不斷堆起的蜘蛛,輕而易舉地將它們碾碎成齏粉,一步步朝遲樂走過去。

  遲樂驚懼地已經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發出誰也聽不懂的叫聲。她一個勁地向後縮,在步蕨朝她伸出手時,聲嘶力竭地爆發出聲尖叫:“師父!!!”

  她好像只會說這兩個字,就像天罰落在載川上的那天。她孤身一人不顧一切護住年幼的師弟,刀斧劈碎她的骨骼魂魄,她連聲痛都沒有喊出,在灰飛煙滅前的最後一刻,她用最後一口氣叫了聲:“師父。”

  步蕨將軍刺擱到一邊,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抽搐的身軀按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師父在這。”

  遲樂眼中的無數瞳孔凝固在了這一秒,她不再掙扎,也不再發出任何聲音,木然地像斷了線的人偶。

  過了許久,她動了動手指抓住步蕨的肩頭,就像步蕨將她從屍山中抱起時那樣眷念地依偎在他肩頭,破碎的喉嚨發出磕磕絆絆的乞求:“讓……我……安息……”

  葉汲在背後無法看見步蕨此時的神情,只能看著他沉默地抱著女童很久,輕聲答了個“好”。

  “師父!!!”沈羨如夢初醒。

  才叫出聲,軍刺已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捅入女童的腹部,又利落地拔出。

  遲樂妖異的瞳孔逐漸渙散,她發出聲綿長而疲倦地嘆息,像走失了千百年的孤兒終於找回家中,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失去了宿主之後,觸目驚心的禁咒迅速爬滿了她全身,步蕨將她平放在地面上,青色的火焰霎時吞噬掉女童幼小的身軀。

  “別過去,讓你師父一個人靜一靜。”葉汲一把抓住衝過去的沈羨,“他心裡不好受。”

  他分給沈羨一支煙,沈羨接過時手指抖得差點掉在了地上,葉汲笑了笑:“大徒弟,你心理素質不行啊,還沒你這小師妹來得堅強。”

  “師妹她……”沈羨指尖的煙直抖個不停,在葉汲的打火機上湊了半天才點燃,他忙不迭地猛吸一口煙,借著煙霧擋去發紅的眼角,“這特麼到底怎麼一回事。”

  “還看不出來?”葉汲和他對著噴雲吐霧,“你師妹前世是以繡入道,而且造詣不低是吧 ?”

  沈羨點點頭。

  “我估計她確實留了一縷殘魂,也不知道是陰差陽錯倒了血霉,還是被人有意給捉到,總之落到了宗家手裡。”葉汲邊抽菸,邊留神看甬道里的步蕨,“宗家發現了她在刺繡上的天賦,控制她繁衍妖蛛,將符文融入有妖蛛絲的織物里,吸取凡人生氣。一邊呢,供給沒有神力支撐的護山大陣;一邊順帶增進宗家子弟的修行。”

  他譏誚地一笑:“他們萬萬沒想到,常年日積月累下來,通過蛛絲和護山陣連成一體的遲樂也不斷吸收生氣,最終成功反噬了宗氏全家。想想,換成誰都忍不了那種活體養蛛的痛苦。那麼問題來了,你小師妹應該只對宗家恨意難平,屠了宗氏滿門後就應該執念已了。她為什麼還要去動護山陣,險些導致我國行政版圖重新規劃?”

  百米之上,轟然炸開一道雷聲,葉汲朝上掀掀眼皮,晦氣地啐了口:“說曹操曹操就到,宗家把幾十萬人當血牛吸的時候也沒見上邊有動靜。老二啊,差不多就行了啊……我日!!”

  葉汲暴跳而起,一頭扎進只餘下淡淡焦味的甬道里,遲樂的屍骸已經被燒得只剩下堆小小的白灰,被步蕨的手帕端端正正地蓋著,而步蕨本人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師父呢?”

  “師父呢師父呢!”葉汲的眼睛在黑暗裡森森發亮,那是怒氣值即將瀕臨極限的亮度,轟轟雷聲響得愈發頻繁,他拔起步蕨插在地上的軍刺,人和拉了引信的炮彈般沖向甬道深處,“老子就知道這事沒那麼簡單!遲樂是個餌,專門針對你們這兩倒霉師徒放出來的!宗家的人是死得差不多了,但肯定沒死絕,有兩條漏網之魚,要不然上邊也不會降下雷劫!而你的小師妹從某種角度上也是助紂為虐的幫凶,你師父一貫心軟,剛剛肯定留下來她的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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