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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羨的表情看上去並不想吃飯,而是一口活吞了他。

  “……”步蕨撫額,他到底為什麼會覺得葉汲在這一千八百年裡變得成熟穩重可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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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汲大度地給久違重逢的師徒二人留足了空間,出了門,他悠閒自若地在沿著崎嶇縱橫的石梯四處溜達,完全沒把自己當成個外人。

  護山大陣將宗家包圍成了個與世隔絕的盤山村落,早前升起的燈已經盡數皆滅了,不知道是到了時間,還是因為家裡有了喪事。葉汲踩著山石,站在高處,俯瞰腳下一棟棟昏昏幢幢的木製樓屋。夜風吹起他的風衣,他手中的菸頭一閃一滅,菸灰落下,突然刺啦一聲輕響,像燙到了什麼。

  葉汲咬著菸蒂,低頭一看,只見一隻拇指大小的蜘蛛冒著黑煙,緩慢地往草叢裡爬。他咦了一聲,好奇地蹲下來,兩指夾住蜘蛛圓滾滾的腹部:“活的?”

  蜘蛛的八條腿奮力掙扎,很快慢慢停止了動彈。葉汲捏著它的屍體研究了一會,將它又放回了草叢邊。沒過多久,已經僵硬的蜘蛛突然抽搐了下,無比艱難地翻過身,鑽進了草叢裡。

  葉汲微妙地挑了下眉,摸出煙盒正要捏出根煙來,忽然停止了動作。他抬起剛剛捏住蜘蛛的兩根手指,極為有趣地向兩邊拉了拉,一根細到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白絲黏在他兩指間,在暗夜裡幽幽地泛著白光。

  在山頭一角站了沒多久,葉汲順著香火氣溜達到了已經擺好的靈堂里。

  大家族的辦事效率就是不一般,沒兩小時,宗蘭的遺照已經擺放在了靈堂中央。葉汲端詳了下,宗家這一代子女的相貌都不錯,在沒摔得稀巴爛前,宗蘭也是個水靈靈的姑娘家。

  靈堂里油燈燒得有氣無力,隨時一口風就能吹滅。宗鳴在油燈邊,默默地往銅盆里燒紙錢,靈堂里此時只有他一人,按理說宗蘭的父母兄妹今夜都應在這兒守靈。

  葉汲蹲到他旁邊,隨意卷了兩張草紙丟了進去:“魂都不在,燒紙她又收不到。”

  宗鳴依然疊著金元寶,一個個放進火盆里:“盡點念想而已。”兩人無言地燒了會紙,宗鳴忽然問,“你們天天將陰司、太清境掛在嘴邊,那些神祗真的存在嗎?”

  葉汲驚奇地看著他:“老宗,你現在的思想很危險你知道嗎?不應該啊,老宗。你一看從小就是道門裡品學兼優,思想先進的天道忠實粉絲,怎麼會動搖信仰呢。像你這種死心眼的凡人一旦動搖信仰,後果會很可怕的你知道嗎?”

  “你不是凡人?”

  “不是。”葉汲承認得特別痛快。

  宗鳴側過頭看了一眼葉汲,男人的側臉弧度剛硬,眉骨微微突出,使得輪廓分明又凌厲,整個五官稍顯柔和的地方就是那雙桃花眼。而現在那雙眼睛裡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充滿著對生死的漠然隨意。他看了半天,除了特別英俊以外,沒看出來比普通人特別的地方。

  葉汲抽了三根線香,就著火盆點燃,他笑了笑:“老宗,別瞎看了。你看穿眼,也看不出來我本體的。再說,我也是要有家室的人了,被你這麼盯著我回頭不好交代。”

  “……”宗鳴沒心情搭理他的瞎嘚瑟,只見葉汲拂滅香頭的明火,將那三根線香端端正正地立在宗蘭遺體的頭前。

  “枉死之魂,如聞我言,聽我所召。”葉汲對著線香念了一遍,線香的香氣裊裊向上,靈堂毫無動靜。葉汲沒有放棄,又念了兩遍,第三遍時垂直向上的白煙瘋狂地顫抖起來,可是靈堂內無風無霧,油燈里那點苟延殘喘的火苗也隨之劇烈地起伏。

  宗鳴驚疑不定地盯著宗蘭的遺體,突然顫抖的白煙猛地逆轉向下,朝著地面鑽去。才燒了個頭的線香節節斷裂,掉落在宗蘭清理乾淨的臉龐上,像一個個醜陋的蟲蟻爬在她五官之上。

  噗呲,油燈里的線頭也斷了。

  葉汲伸手掃過宗蘭的臉,斷裂的線香出現在他掌心裡,他看也沒看盡數丟進了火盆里燒了個乾淨。

  “老宗,對不住。”葉汲鬱悶地望著宗蘭已經看不出怨憤的慘白臉龐,“招魂不是我本行,遇上點有路數的就犯難。其實你自己也有所發覺了吧,你們這宗家不乾淨,有東西。讓我猜猜啊,你是已經發覺了內情,所以才匆忙將家主之位交給自己的弟弟,跑來第四辦公室吃皇糧的?”

  宗鳴一言不發,看著冷靜實則內心驚駭之際。

  觸及到宗鳴的眼神,葉汲笑了下:“別這麼看我,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到。你看你宗家在這,不說土皇帝也是當地有名有望的一個狗大戶。道門裡現在這些門派家族我清楚,但凡有點名頭的,底下都有些產業經營著在,畢竟都是肉體凡胎總要吃飯過日子。你放著土財主不做,跑到天南地北的燕城,沒點內情誰信啊。本來你們家私事我不想管,但現在這情形已經明擺著有人拘走了宗蘭的魂魄,連我都召喚不來。”

  葉汲望著靈堂外的幽暗山色:“那可就不是個普通角色了,”他扭頭一笑,“說不準和咱們這趟要找的東西有關呢?”

  第三十七章

  葉汲在步蕨的行李箱裡塞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步蕨隨意一翻,掏出了一疊襯衫西褲, 怎麼看都不像是葉汲騷包酷炫的品位;伸手又一翻, 摸出兩條花色簡潔的領帶。他抽抽嘴角, 將零零碎碎的衣物丟到一邊,終於在箱子邊角摸到個不大的塑料盒。

  盒子裡裝著應急的藥物, 有的是內部特供藥,有的則是連個正兒八經的標籤都沒有, 黑糊糊的一坨被保鮮膜胡亂包著,看著就不是個正經藥。步蕨撿起個聞了聞,順手拋給了沈羨:“葉汲他人都走了,你也沒必要再演下去了。把血止止, 死不了也別把自己當血包。”

  步蕨的話直接撕裂了沈羨保持了許多年的沉著鎮定, 縱然他的師父面目全非,連昔日半分光彩都不及,此刻沈羨仍然感受到在他面前被洞悉一切的壓迫性。在他們師徒共同度過的那段歲月里, 步蕨對待他們幾個徒並沒有多麼嚴苛。可一旦他們犯了錯,只須他淡淡一個眼神,幾個小孩瞬間噤若寒蟬,乖覺地跪下領罰。

  沈羨攥著藥丸, 手心裡汗津津的。在步蕨的目光下,他憋出一句很久之前就想對步蕨說的話:“師父, 葉汲他對你不懷好意。”

  步蕨的反映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我知道。”那口氣就像是提前看了天氣預報,知道明天是下雪還是打雷一樣, 說完他看了一眼窗外深邃的崇山峻岭,向臥室走去。

  “……”沈羨急忙忙地追過去,差一點就忍不住像小時候那樣牽住步蕨的袖子,手伸到一半他想起自己已非亦步亦趨跟在步蕨身後的小童。望著那隻手,他和被什麼燙到了一樣縮回手,低聲問,“那師父為什麼還……”他想起葉汲剛剛在他手上落下的那個吻,忽然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想,像步蕨這種看似溫和實則淡漠疏離的人,會縱容一個人在自己身邊這麼無法無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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