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於崧看了一眼秦海鷗,後者不知何時已經閉上眼,低著頭,雙臂自然垂於身體兩側,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於是說道:“不急,再等等。”

  這五個字說得極其沉著,語氣肯定,不容質疑和反駁。工作人員一聽,便知道不能再問,只好繼續耐心地等著。

  於豆豆向於崧投去感激的目光,心中感慨大師不愧是大師,越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越能顯現其超人的應變能力與氣度風範,這次的指揮果然沒有選錯人。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心情也沒有輕鬆分毫。眼看二人推遲上台已快有一分鐘,這樣下去,觀眾席遲早會出現騷動。

  陳甘檸顯然也在擔心同樣的事。她怕驚動秦海鷗,連看時間都是背過身子偷偷地看,直到實在忍不住了,才趁秦海鷗閉著眼,湊到於豆豆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要不,我去把譚哥找來……”

  於豆豆立刻輕輕搖頭。她剛才也不是沒考慮過這麼做的可能性,但要在這種情況下把譚碩找來,將是一個很大的動作。且不說現在外面場燈已滅,觀眾席上一片昏暗,找人是否方便,就算能順利讓譚碩發覺有人找他,他坐在貴賓席的中央,一旦起身離席,勢必會引起包括王一夫在內的其他嘉賓甚至是更多觀眾的注意。經過上半場的演出和幕間休息,譚碩已然成為觀眾席上最引人注目的人物,眾人皆知他就是作曲家,而在指揮和鋼琴家遲遲沒有出現的時刻,作曲家突然離席,這無異於告訴所有人,後台出事了。

  於豆豆知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貿然去找譚碩。可是,她又憑什麼斷定,眼下的這一刻就並非“萬不得已”的時刻呢?

  於豆豆沒有同意陳甘檸的提議。而此時,在與他們僅一門之隔的舞台和觀眾席上,人們也終於開始察覺到了異樣。

  第一百零四章

  指揮和鋼琴家沒有在正常的時間內出現,起初並未引起觀眾們的猜測。上半場的演出是那樣精彩,下半場的作品又很有份量,大家並不介意多等一會兒,讓秦海鷗有充分的時間準備。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後台的拖延開始讓人感到不安。首先意識到不對勁的是譚碩和王一夫,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可兩人的心裡卻都已經開始緊張。秦海鷗和指揮為什麼推遲登場,後台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出狀況的是別人還是秦海鷗?難道秦海鷗的問題復發了?可上半場他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覆發?是後台發生了什麼事情,擾亂了他的心態,還是面臨即將演奏的協奏曲,他給自己施加了太多的壓力?

  兩人越想越是擔憂,明知眼下胡思亂想也沒有用,卻還是壓不下心頭的焦慮。而在與他們隔著幾排座位的地方,柳陽和秦海鷗的家人也產生了同樣的疑問。這個異常情況的出現,挑動了每一個知情者的敏感神經,他們無不著急擔憂,甚至開始感到懼怕,懼怕他們最不想看到的最壞情況會出現在眼前。

  一分鐘過去,門沒有開。偌大的音樂廳中,樂手們齊整地端坐在台上,從池座到樓座,所有觀眾都屏息以待。這個巨大的空間是如此安靜,充實卻又空曠,當耳邊沒了音樂,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靜止的舞台與觀眾席,連空氣仿佛也凝固了,唯一能引起注意的便只剩下時間的逝去。可人們越是留意時間,時間的腳步就越顯粘滯。在這樣的等待中,每一秒鐘都似乎被無休止地延長,時間的流動漸慢,耐心的消耗漸快,天平開始傾斜。一分鐘後又是十秒,二十秒……終於,觀眾席的寧靜被打破了,有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細微的騷動一旦萌發,便一發不可收拾,很快就蔓延到了觀眾席的各個角落。

  一分半鐘,兩分鐘。門還是沒有開。對於音樂會的開場而言,這已是罕見的超長等待,再遲鈍的人這時也已經意識到,是後台出了問題,導致指揮和鋼琴家直到現在都沒有登場。人們忍不住猜測議論起來,儘管刻意壓低了嗓門,但這些議論聲漸漸匯成一片壓抑而沉悶的嗡嗡的雜音,飄浮在觀眾席的上空,使整個音樂廳籠罩在疑惑與焦灼、期盼與擔憂交織的氣氛中。

  柳陽與龍津鎮的朋友們坐在一起,左手是曹楠,右手是珠珠,這兩人都不知內情,只知道柳陽比他們更懂音樂的事,便都湊過來問她為什麼秦海鷗還不上場。這對柳陽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她本來和其他樂迷一樣高高興興地等著欣賞下半場的協奏曲,可眼下兩分鐘過去,她已經擔心得腦中一片混亂,根本無法冷靜下來考慮事情,更別提應對曹楠和珠珠的問題。自打秦海鷗離開龍津,關於他的情況,柳陽都是從譚碩那裡了解到的。譚碩總是說秦海鷗的狀態很好,排練很順利,一切都好,從上半場的演出來看也的確是這樣。可究竟是為什麼,竟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秦海鷗他怎麼樣了,他還好嗎?此刻他在做什麼,他是不是因為緊張復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不能上台?如果他一直不出現,接下來該怎麼辦?這場音樂會要如何收場?

  偏在這時曹楠還不住地說著:“你說小秦會不會是吃了髒東西,鬧肚子了?還是他有了那個拉大提琴的美女,就把咱們給忘了?或者是……”

  “閉嘴!”柳陽有苦難言,心裡快要憋出火來,只能低聲呵斥。

  與此同時,秦海鷗的家人也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們一家四口都坐在貴賓席,面對這樣的情形,心中的焦急擔憂非一般觀眾可比,卻又不敢顯露分毫。秦海崖的左手坐著母親,右手坐著妹妹,在觀眾席暗淡的光線中,他能感受到她們的視線時而短暫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在這個全家人備受煎熬的時刻,他卻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們。他這輩子極少遇到如今天這般讓他發自內心地感到緊張的場合,這個時候他倒寧肯是自己杞人憂天,再被妹妹嘲笑一番。

  他與秦海貝彼此心照不宣,只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各自繼續沉默。但對於母親,秦海崖實在不忍,只能先安撫一刻是一刻:“媽,您別擔心。拖這麼久肯定不是海鷗的問題,一定是別的地方出了岔子,所以才推遲了。”

  在徒勞的期盼和毫無頭緒的揣測中,等待似乎變得沒有盡頭。當觀眾都在議論紛紛的時候,台上的樂手們卻仍在舞檯燈光的照射下保持著舞台的禮儀。他們也很想知道後台發生了什麼,鑑於秦海鷗上半場的表現,大部分樂手都懷疑是指揮突發身體不適,或是後台其他人員造成的原因。他們也很想和身邊的同事聊聊各自的猜測,但舞台上哪怕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看在觀眾眼裡也會非常明顯。他們只能不動聲色地用眼神進行有限的交流,舞台上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東張西望,全體樂手維持著他們最初就位時的嚴整姿態,無聲地等待著指揮和鋼琴家入場。

  王一夫望著騷動的觀眾席和依然緊閉的上場門,心情沉重,難以為繼,終於悄悄將手伸進衣袋,摸到了裝著速效救心丸的小藥盒。他先前也曾暗中觀察過譚碩的神色,試圖從這個年輕人的臉上找到令人安心的信號,卻失敗了。譚碩眉頭緊鎖,表情凝重異常,幕間休息時洋溢在他臉上的愉悅神采已消失無影,他如雕像般望著舞台,舞台的燈光映入他眼中,成為那眼中唯一的一點光亮。王一夫知道,雖然秦海鷗不曾對自己提及委約這部協奏曲的經過,但以秦海鷗的性格,他對譚碩如此信任絕不可能僅僅因為譚碩的才華,一定還有更深層的原因。此刻見到譚碩這樣的反應,王一夫的心裡就更加感到絕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