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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難得地,阮元沛被吳水牛堵得沒話說,臉色有些古怪。

  兩口子吵得歡,在場參與談話的另兩人完全透明化,直至沉默和寂寞降臨,才聽見那醫生慌張氣急的抗議:“不在病房裡吵,會影響到病人休養。”

  “爸,允然說得沒錯。”

  兒媳婦和兒子發話,前一刻還刨蹄噴鼻的狂牛化身成小兔子,乖乖地合上嘴巴,只差沒有拉上鏈條。

  祁允然鬆了口氣,趕忙跑去檢查,確認人還安穩地睡著,安心之餘又失望地低嘆。

  燕裘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和白暮的交情不深,起初只有些同情,但這會兒爸爸和愛人的情緒卻傳染到他,如果一個白暮受傷可以引起這麼多負面情緒,他倒應該更加重視這事:“爸,阮哥,你們儘管捉人,接下來就交給我處理,尋常手法解決不了,我還有其他門路,例如燕家……”

  “球球,還是不要欠燕家人情。”

  “爸,我長大了,會有分寸。”

  談話的聲音漸輕,幾個人不想影響病人,自覺離開了病房。

  直至四周一片寂靜,白暮才睜開眼睛,卻對上一雙大眼睛,雙方都微怔。

  “啊,你醒了?”

  “你怎麼還在?”

  床上人和床邊人的語氣都很沖,然後醫生反射般蹦起來給病患仔細檢查……即使病患很抗拒這擺弄,卻過分虛弱,只有就犯。

  白暮畢竟是年輕,自從清醒以後,情況迅速好轉,曾經致命的傷勢也不再是威脅,卻仍舊需要住院,而且門外有警員把守著,除了特定人員可以進出,基本被守得滴水不漏,白暮徹底給悶著了,悶慌了,於是經常撒野撒潑撒嬌……白暮不是個好人,也不是好病人。

  祁允然急步跑進病房,就見過按下求救指示燈的白暮好整似暇地靠在床上,見著他進來,立即就抬手一指。

  “老鼠,我要吃蘋果,削給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祁允然很無奈,卻自動自覺地掂起蘋果削皮、去核、分成適合入口的小塊,然後遞給大爺模樣的白暮,順道問:“要不就請個特殊護理員吧?”

  白暮撇撇唇:“不要,不是欺負你就沒有意思了。”

  祁允然無語,有些喪氣地坐在床邊,認真地警告:“我不是每一次都能來,如果我參加了手術,就沒有人幫你削蘋果或者讀報。”

  面對如些‘恐怖’的警告,白暮笑得傷口發痛,眼淚狂飆:“我靠,老鼠,也怪不得燕裘那傢伙愛捉弄你,靠,天然貨,純M無添加。”

  即使被取笑了無數次,祁允然依舊臉紅耳赤,依舊啞口無言,依舊在心中拉開兩行寬麵條淚。見白暮不知節制,祁允然才忘記尷尬,認真地提醒:“好了,不要笑了,要是傷口撕裂,你又得受罪。”

  “哦,像模像樣嘛。”白暮揄揶著,似笑非笑。

  “你應該更加謹慎。”祁允然表情不再輕鬆,解釋:“你這傷若再捅偏半寸就會損傷肝臟,而且你是RH-陰性血型,要不是阮叔動用關係湊到足量血漿,你差點就活不成了。”

  然而這話說得更嚴重,白暮還是掏掏耳朵聳聳肩,漫不經心:“你還真嘮叨,又不是我求著那人捅我的。”

  祁允然重重嘆息,自覺氣氛太沉重,決定轉換話題:“剛才燕裘來電話說兇手已經捉到了,不過他只是個殺手,背後有主謀,爸爸正在盤問呢。”

  “捉不到的。”白暮擺擺手:“那傢伙可狡猾,當初要不是被我背叛,條子還真的捉不住他。”

  祁允然對白暮的事情本來就知之甚少,聽了這話就有些懵:“背叛?”

  “嗯,你聽過十年前那個B市大富豪蘇克己的案件?”

  關於B市富豪經營黑幫非法販賣人口和人體器官的案子在當年可是轟動全國的,即使祁允然不是本地人也大略知道一些,就點了點頭。

  “現在找我麻煩的這個人就是其中一個小頭目,他當年被重點關注打擊都有能耐躲過去,像我們這些貨物也一件也不漏地帶著走呢,現在要不是他主動找我麻煩,相信根本沒有人知道他越獄了。”

  “貨物?”祁允然愣愣地問:“你是指,你被拐賣?”

  白暮聳聳肩,笑說:“反正打我記事開始就是在街上流浪,跟野狗搶食,去偷錢偷吃的。然後有一天就被他們弄走了,我模樣長得好,很能掙錢,好吃好穿的日子過得還真不賴。後來,同我一起的人都被宰得差不多了,但是我的血型太奇怪,宰了也未必要有人買,所以還是活下來了。後來我勾搭了那個人,日子過得更好了,直至他決定把我的心臟賣掉,我就逃啦,然後遇上肖哥,認識到牛牛,接著……就把他賣了。哈,賣的反被賣,他不殺我又怎能甘心?”

  祁允然張口結舌,難以想像以輕鬆語氣描述的生活究竟有多恐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反應,最後只好說:“你好好休息,早日康復,他們會把你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老鼠,我聽說你以前也不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疼的溫室小花,可你怎麼老是缺心眼呢?嗯,說不定因為這樣,你才活得這麼天然。”把醫生說得目瞪口呆,白暮哈哈大笑:“我跟你說,這些條子現在拿我做餌呢,我現在就是能下地跳街舞,他們也不會送我走。”

  “我……”

  “算了,我老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你就少上些止痛劑,我痛著可能會想到個究竟。”白暮擺擺手,再也不理會祁允然,逕自把目光送向遠方。

  祁允然微怔,過了一會兒,也順從地走出房間,心事重重的小倉鼠選擇躲起來給他們家大老虎去電話,好被舔舔毛,寬寬心。

  宋景桓知道白暮受傷的事是在回國後第二天,震驚過後得知白暮已經在康復,心裡總算踏實一些。他並不了解一切因由,但那天要不是他把白暮叫到俱樂部,白暮就不會受傷,他心裡多少有些負罪感。但白暮所在的B大附屬醫院可是祁允然的地盤,想到那次吵架的原因,宋景桓不禁懷疑白暮是存心挑釁他,故意氣他的,又躕踟不前。

  宋十一少從早上想到下午,終於趕在太陽下山前想通了,今天即使受傷的一個陌生人,既然牽上了關係也該去關心關心,何況是自己嫖了整整半年的白暮?就是出於這層‘合作關係’也應該去探望,祁允然又怎麼樣了?他還巴不得見上面好奚落幾句呢。

  “柳利,給我買束花……嗯……操,百合什麼的他還不配,嗯,買大紅的薔薇吧。”夠妖冶。

  柳利心想著送大紅薔薇有熱戀和誓約的意思,不過考慮到傲嬌BOSS可能會因此而把地毯踱壞,他還是選擇長話短說:“是。”好,精練有力簡明扼要。

  才吃過晚餐沒多久,白暮又鬧起來了,把祁允然叫到房間裡鬧,非要香菸,不能抽也要有實物拿在手裡,把祁允然鬧得哭笑不得,不斷解釋B大沒有香菸賣,無奈地向刑警借了香菸,但白暮死活不要這牌子,還是鬧。大家都習慣了這任性病人的胡鬧,估摸著是因為吃太飽了所以藉機折騰的,便不放在心裡。

  鬧了好一會,終於平靜下來,醫生垂頭喪氣地出來,警員打開門看了一眼,那病人正側躺在床上看同志□雜誌,警員皺了皺眉,拉上門繼續把守。

  拿著從祁允然身上順來的車鑰匙,白順利上了車,扔掉攥在手心的紙團就啟動車子駛離B大附屬醫院。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情,他想到肖緹一家,覺得自己做的決定大概是這輩子最有價值的一次;想到燕裘和祁允然,雖然不甘心沒跟燕裘發生些什麼,但很慶幸那個人載入祁允然那種笨蛋的手裡,夠蠢;想到水牛和阮元沛,那兩個人雖然是條子,卻是真正的好人,不能道別真是挺可惜的;再想到店子和店員,有些不舍;最後想到宋景桓,卻恨得牙齒痒痒。白暮懷疑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宋景桓的,這輩子倒了血霉似地撞上那少爺,搞得禍事不斷,想來應該是那次體驗生活讓他的身份暴露了。

  “切,反正就賤命一條。”白暮自嘲地輕喃,毫不遲疑地驅車前往目的地,被丟棄在旁的紙團上赫然有幾個字能串連成句——肖家人死還是你死?

  車子駛進指定路段,然後他按照指示下了車,走在因為修整而禁行的路段,這時候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陰森森的,修路工人下班吃飯去了,淡黃燈光下只一些雜物和坑坑窪窪的路面,冷冷清清的。

  白暮走著,看著,當他聽見身後咆哮著接近的引擎聲,他甚至沒有回頭,他最後還是想到了肖家,那一家子溫和的笑容還有純粹的信任,就像真正的家人。他想起很多年前一起待過的教徒曾經說過‘自我犧牲’是成為天使的一種途徑,後來他為保護別人而死,但是被他保護的那個人還是被宰了,所以白暮一直覺得這些教徒很傻|B,但現在他也傻|B了,竟然覺得這樣英雄的死法很值得。

  臉上才泛起笑容,下一刻就凝固,白暮在劇烈的撞擊下騰空飛起,身上白袍讓這一切在黑夜裡也特別清晰,他就像一支純白色羽毛。巨響過後,白暮甚至沒有感受到太多疼痛,只覺天旋地轉,緊接著又一聲沉響,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再次陷入載浮載沉中,但這次就像飄在雲端上,更加的無力,更冷。

  ——會成為天使嗎?

  “Shit!”宋景桓狠狠瞪著路障,啐了一記。他不常在這片區活動,根本不知道正在修路,恰恰這時候是吃飯時間,路上行車就少,天色也暗,他沒有注意到告示就被堵在這裡了。這附近的路線限制很多,非得繞一大段路才能回到大路上去。

  宋景桓邊咒罵著邊倒車,卻聽到前面一聲巨響,瞪大眼睛探望,竟然看到兩盞車燈迎面而來,電光火石間就撞壞了路障,擦撞他的車子飛馳而去。

  “靠,搞什麼?”宋景桓跳下車一看,車身擦掉了好大一片漆,不禁咒罵連連,但心裡有些好奇剛才的巨響,他看了看靜悄悄的前方,還是跨過被撞壞的路障往裡面走,結果沒走一小段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宋景桓大驚,趕忙掏出手機召急救車,就在低頭的一瞬間眼角餘光睞到一個小物件,他稍微遲疑才蹲身撿起它察看,那是一張工作證……B大附屬醫院外科實習生,祁允然。

  下一刻證件摔回地上,宋景桓見鬼似地反身狂奔,上車、啟動、倒車、疾馳……一連串動作快得離譜。等他緩過來已經離開好遠一段距離,但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卻不斷在腦海中閃過,宋景桓像要說服自己似地喃喃自語:“得了,又不是我撞了他,我沒有罪。”

  作者有話要說:飄過……

  俺修………………修文……下一章結局……

  44

  結局 ...

  宋景桓不住為自己開脫,內心卻萬分煎熬,他無視速限一路飛馳,玩命地闖紅燈,更不在乎攢下多少罰單。車燈映照下白色虛線幾近瘋狂地沒入車底,路旁燈光甚至來不及清晰已經遠遠拋在身後,引擎聲就像巨龍壓抑的咆哮,一切一切都催化了宋景桓激動的情緒,他冒汗的手心幾乎握不住方向盤,但他甚至沒有感受到絲毫恐懼,即使這樣的速度已經使他排徊在鬼門關之前,但他滿心的只有那些自欺欺人的思想,他不斷說服自己祁允然是該死的,何況他並不是兇手。

  反正在這個社會裡,人們已經習慣對別人的危難冷眼旁觀,世態炎涼啊,自掃門前雪也是人之常情,他沒有必要心虛或感到羞愧。

  而且沒有祁允然,就沒有人再搶走球球,祁允然是活該。

  病態想法浮現的同時,宋景桓笑了,一抹飽含惡意和偏執的猙獰笑容。對祁允然的怨恨說服了他,沒有比殲滅敵人來得更讓人痛快了,不是嗎?

  迎面的一輛急救車打斷了他的思緒,宋景桓雖然不知道真相,但他直覺那是去救‘祁允然’的車,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要阻擋這輛車,只是一瞬間,他的良知扯了後腿,車子過去了。宋景桓不禁放緩車速,默默地目送那藍紅二色燈光消失在遠方,他抬手覆住左胸,對莫明的心悸和不安感百思不解。

  直至抵達B大附屬醫院,宋景桓決定先擱下這事,他現在必須要裝做對祁允然的遭遇毫不知情,所以探望白暮的事情得做好。宋十一少對著後視鏡整了整衣襟,拿起花束和準備賠償給白暮的一張限額金卡,他甚至仔細地端詳這束鮮艷欲滴的大紅薔薇,揪掉一條比頭髮絲更加幼細的纖維線,深呼吸後大步走進醫院大樓。

  然而宋景桓前腳剛跨進醫院,卻看見了燕裘,對方也注意到他。

  燕裘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大概是為了祁允然吧。打自燕裘跟祁允然在一起以後,他們已經有半年多沒有交談,宋景桓以為燕裘還是不會跟自己說話,可是出乎意料的,燕裘主動走向他,並一臉凝重地問:“來探望白暮?”

  這樣的主動示好令宋景桓忽略了細節,只顧著為了這點風花雪月而雀躍,輕快音調細微地顫抖:“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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