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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贗品碰到正主了。

  第79章

  他不明白那個男生看著自己的時候怎麼能那麼平靜,他看著夏末時的神情是那麼溫柔,怪不得他不抬頭,不說話——他只要跟夏末說話,半瞎都能看出來他愛夏末。他難道不覺得是他偷走了他的生活嗎?

  眼眶突然變的又酸又辣,他不敢再去看他,只用眼角偷偷地瞥著夏末。夏末顯得有些遲鈍,就像套了一層厚厚的殼,可能是為了掩飾情緒,小舟是這麼猜的。他坐在這裡,高高大大的成熟男人,好像一直很自在,可那個男生才開口跟他說了一句話,他就繃緊了。所以那個人對他來說分明還是有意義的,他還是在乎。那副義重情深的模樣只要回憶一下他對待前女友的灑脫模樣,就能知道這中間分別有多大。

  小舟靜靜地呼吸了幾口,平復著心跳,決定不去管他。他們認識的早,他們共同經歷的比他早了太多,那是另外一段時空的故事,他根本就插不進去。這麼轉開了注意力,他才發現只有圈外的那幾個人在全無察覺地聊天說話,連文玉都在和王航在暗暗用目光交換意見,杜文鵬捏著酒杯好像在琢磨著怎麼把那杯酒喝進去,不過脊背都繃緊了,分明是在豎著耳朵聽。於悅一直在吃,邊吃邊往夏末身上看。律師表現的自然多了,在跟那個博士說話,像是不想冷場,但卻時不時地跟那個研究所的博士對視一下。

  他突然明白今天這個同學會的用意了,他不知道過去的夏末是怎麼做到如此理直氣壯地出櫃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讓他的朋友們都認為出櫃不是什麼大事的,甚至他們都認為夏末跟付遙的愛情是應該的。可他知道自己在這裡是一個不被在乎的外人,他們聚在一起的目的是要把夏末騙出來,用這個機會促成兩個朋友昔日的愛情。他不十分清楚他們到底因為什麼沒在一起,可是看起來那一定有一個非常可惜的理由。也許跟夏末自己說的自暴自棄的生活有關,也許跟付遙眼底的溫柔和難過有關,反正他們分手的理由不是因為不相愛了。

  不是因為不相愛了。太可怕了,小舟如鯁在喉。

  現在小舟覺得自己耳朵上戴著的耳釘特別蠢,因為跟付遙那隻太像了。也許付遙從來就沒有換過耳釘,興許他戴的就是十多年前的那隻耳釘呢,不知道他們的朋友會不會看出來,會不會覺得自己身上有些地方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地方像付遙,肯定不只於耳釘。他沒有辦法,就像反覆去讀一篇範文,結果在寫作文的時候就總會不自覺地引用,結果就是你在星期天走進公園,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定是“假山”一樣。 在那個夏末喜歡的一切東西都是無上好的年代裡,夏末的喜好就是絕對正確,他曾經多麼虔誠地仔細地欣賞夏末最喜歡的男孩子。他就像一個贗品,做為贗品,他真希望永遠都不用遇見正品。

  今天這一場相逢有八成是杜文鵬出的主意吧?可是他甚至都不能怪他,杜文鵬問過他是夏末的什麼人了,如果他有膽量坦誠一些,他就不該自作聰明地否認,那現在這一刻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每一次,都是他自己的錯。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吃的下去,大概是緊張得錯亂了,他居然發覺自己拿起筷子又夾了點菜吃起來。夏末都分出精神來瞥了他一眼,大概以為他突然變的遲鈍了,什麼都沒聽出來。大半桌的人都在這裡忙著撮合他的男朋友跟別的男人,就像他不存在一樣,而他在忙著吃東西,也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樣,這一幕真是黑色的幽默。可他一生都是這樣,也就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了,終有一天他能夠坦然地品味這其中的幽默。

  另一邊的付遙已經不再沉默,他突然就開始聊了起來,夏末反而變成了那個沉默寡言的人。他的聲音很好聽,說話的腔調很特別,不過不是討厭的那種特別。他想說話的時候簡直口若懸河,有大把大把的有趣生活可以像說故事一樣拋出來。可想而知他的朋友們都很喜歡他,只靠說話他就能讓所有人都很開心。當故事變成回憶,包含了他們大多數人的時候,小舟又發現他是個對所有人都很好的人,既寬容又坦誠,既聰明又有趣,還有一點孩子氣的頑皮莽撞。跟他比起來,梁瀾什麼都不是,夏末對梁瀾的視而不見現在變的那麼的合理。喜歡過他,再去戀愛確實只能算聊勝於無。

  小舟吞咽了一下,嗓子有些緊,他輕聲咳嗽了一下。比起他這種容易緊張窘迫的性格,付遙真是好太多了。他沒有感覺到對付遙的嫉妒,他自己的意識和感情好像都變成了離散的狀態,很難集中起來去感受什麼,或者引起什麼激烈的情緒。不過他還是能感覺到一些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區別,付遙是個非常完好的人,完整地就像一顆鳳凰蛋,而他是個走在路上的時候都時不時地疑神疑鬼覺得自己的褲子後面可能破了個洞的人。

  這頓飯就這麼吃完了,他們打算在飯店的園子裡走一走,夏末不知為什麼沒有提出像早點離開,小舟也已經不在乎了,他的感覺始終有些模模糊糊的。他跟著夏末走到了室外,跟夏末之間隔著一隻手掌的距離,其他人也都在不遠處,杜文鵬和付遙就在他們兩個的身邊。

  可能是夏末始終沉默,付遙有些尷尬,反正他又開始打量小舟,小舟強挺著接受他的打量。他一定是什麼都不明白,所以好像對他還有些好感,竟然還和氣地問他在哪裡上學,學什麼專業。

  夏末沒有制止他們談話,所以小舟就回答了,一五一十地,問一句答一句,心頭有一些恥辱,好像在回答大人問話的孩子,並不在平等的基礎上。可付遙確實當自己是大人,還問他記不記得他,他回答不記得。可是接著,就像自然而然地,付遙說起來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我記得我最後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在水族館門口,抱著一隻海豚,非常可愛。”

  小舟的心頭搖晃了一下,他看見付遙溫柔的笑臉上滿是回憶的溫暖,不知道是不是在討好夏末,他對他很溫情。可是他肯定不知道小舟還清晰地記得八歲的自己看到夏末摔碎手機的時候,他的內心在短暫的驚慌之後詭異得冒出的快樂,對於自己馬上就要晉級一位成為哥哥最重要的人時的滿滿幸福的抱負。那是小舟平生第一次因為別人的痛苦而快樂,那個念頭不對,他很快也就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是一場幻影。

  他看著付遙的眼睛,想要衝口而出那天他撒謊了,可是那樣他就需要解釋他為什麼撒謊。他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也許他可以跟夏末坦白自己內心的陰暗,可他沒有勇氣當著付遙的面承認。夏末一直在側頭聽他們說話,突然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盯了小舟一眼。

  小舟加速了加厚臉皮的進程,他知道夏末一定想起了什麼,他們之間因為那次錯過也肯定導致了什麼連鎖的因果反應。如果他們想要修復……那也沒什麼,就像兩個大人之間要干點什麼,那就沒他什麼事了。本來他們兩個如果一直沒分手,也一樣沒他什麼事。

  “夏末。”付遙突然叫了他一聲,小舟看見他們兩個對視在一起,夏末的眉頭是皺著的,雖然還是一言不發。

  杜文鵬突然拐住了小舟沒壞的那邊胳膊,“哥哥帶你去跟老闆再要點他們家種的金桔怎麼樣?我看你挺愛吃的。”

  啊,小舟心裡慌了起來,明知道是要把他支開。他可以拒絕離開,他本來可以的,但他被拽走了,沒拒絕出口。人家把他從愛人身邊拽走,還覺得這是幫他懂事一點別當電燈泡呢。

  他被拖著走了好大一段距離,心裡突然就放開了,回頭看看夏末真的在跟付遙說話。他心裡也明白是應該讓他們說話的,杜文鵬摟著他,真像哥哥對弟弟一樣。因為夏末的關係,他們對他也挺好的,如果他一直都是夏末的弟弟,本來也挺好的。

  “你哥真犟,你知道嗎?”杜文鵬笑哈哈地跟他說,就像一般的老大哥總想賣關子逗小弟問他一些秘密。

  “他是我哥的男朋友嗎?”小舟問他。

  “嗯,而且還是初戀。”杜文鵬看了他一眼,似乎有點驚訝,“當時你哥家裡都同意了。你不知道?啊,你當時太小了,可能不知道。”

  小舟胸口的空氣仿佛被榨乾了,他骨折了的手臂變的更加愚蠢,蠢的掛了相,“我哥的父母知道他的性向?”

  “知道啊,可能他們還是希望他跟女人結婚,但如果一定是要領個男人回家,他說他父母也不反對。”

  不反對。小舟的腦子幾乎空白了一陣子。

  “那他們為什麼分手?你知道嗎?”他問杜文鵬。

  “我怎麼知道,你想知道不會問你哥嗎?”杜文鵬說到這裡又不想說了,大概是因為涉及了太多隱私,男生都不太喜歡說這個。

  小舟安靜了一陣子,又說道,“肯定是我哥被人甩了。你們讓他們兩個人見面,是為了可憐我哥嗎?”

  “也不是這麼說。”杜文鵬有點聽不下去,回頭瞄了一眼還在湖邊站著的那兩個人,“其實你哥這個人就是太認真了,高中畢業的時候他想把付遙帶回家跟父母見面,意思就是這個人他認定了,這輩子的事他也定了。可是呢,付遙不這麼想,不想去見他父母,也不想讓夏末見他的父母。”

  “是麼?”小舟吞咽了一下,“也許……也許付遙擔心我哥父母表里不一,心裡其實不想接受他,或者付遙覺得等以後時機更好的時候再告訴別人他們的事更好,還可能付遙的父母是不同意的。”

  “付遙的父母確實不同意。付遙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聽父母的話。”杜文鵬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說來也沒辦法,我們父母都是有點嚴厲的,但付遙家裡對他特別好。所以當時我們都在青春期都有點叛逆,只有付遙不這樣,他從來不喜歡跟人起衝突,也從來不叛逆。他父母聽別人說了他們兩個人的事,就跟他講道理,他覺得父母說的有道理,也不想傷害父母。他父母讓他保證將來結婚生孩子,他就答應了。”

  “夏末因為這個跟他吵架了吧?”小舟問他。“為了這個分手的?”

  杜文鵬笑了笑,“大概問題不在於付遙答應了父母什麼,而在於付遙是認真覺得結婚生孩子是對的,既不會讓父母難過,也不會被別人說三道四。沒想到碰在了夏末的底線上了,你知道夏末的脾氣,他整個人就爆炸了。哎呀,回想起來,我從來沒想到夏末爆炸的時候有那麼大的當量。我的意思是說,雖然夏末平時也帶點那種嚇人勁是吧,但他畢竟總是高高興興的好說話,就算能感覺出來他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但到他真正翻臉之前我們也不知道他性格那麼爆裂。我覺得當時付遙也被他嚇壞了,更覺得事情應該慎重考慮。還有件事,就是本來夏末是要去國外讀大學的,但是因為付遙的學習沒那麼好出去有點難,所以兩個人說好了在國內讀大學。結果付遙家裡加了一把勁,搞到最後他反倒要去美國讀書了,你哥的反應你也能猜出來。”

  杜文鵬說到這裡就安靜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小舟沉默地跟他一起往前走,漸漸地走進了樹林裡,已經看不到湖邊了,看不到夏末和付遙,也看不到其他人。樹林裡幽靜的近乎蕭索,他們踩在柔軟的荒糙上,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高中畢業的時候就想見家長,也許我哥是有點太急了。”他低聲說。

  “他們兩個從初中就在一起了,現在人相個親就結婚了呢,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也算長了。”杜文鵬說,在他心口裡又留下一擊。

  “既然在一起那麼久,感情那麼深,他怎麼會說出口跟別人結婚生孩子的話呢?”

  這個問題把杜文鵬也問住了,他似乎不想提朋友回答這個他也拿不準的答案,他想了半天才說道,“我們當時私底下聊天的時候,其實也都覺得他們倆各自結婚沒什麼不對的。雖然那時候我們都有點小孩子的自私,可是現在想想也有道理。比方說現在我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在乎愛情,有很多女人都很遲鈍,只要滿足她們`結婚`和`生孩子`這兩點她們也就沒別的要求了,再給她們提供個不錯的生活環境,好吃好喝養著,讓她們有孩子可以帶,她們就會說`超幸福耶`。這個時候作為老公你要跟她親近,她還沒功夫搭理你呢!”

  “你願意跟這種女人過日子嗎?”小舟冷不防地問他,把杜文鵬問得一愣。

  杜文鵬又想了想,終於嘆了口氣。“反正當時年紀小,覺得社會生活很艱難,可能付遙也是這麼想的。沒想到你哥當時……怎麼說呢,他就完全不這麼想,一點點邊都擦不得。付遙跟他提的時候,沒想到他會說分手。誰能想到呢?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真是好的讓人羨慕。誰也沒想到這事在夏末那裡是原則問題,他說如果要這樣的話他寧可分手,連愛情都不要了。開始付遙嚇壞了,但是後來也生氣了,大概因為他也是堅定地覺得自己是對的,他就追著你哥吵架,想讓你哥明白自己有多幼稚。再加上付遙家裡大概發現了兩個人鬧掰,趁熱打鐵開始撮合付遙跟女孩子在一起。”

  他說到這裡忽然笑了,“說起來也是好笑,當年付遙覺得你哥幼稚,可是今天呢,長了這麼多歲數,他回來跟我們說想跟夏末在一起,說這麼多年他沒有遇到一個讓他動心的人,他也沒辦法下定決心娶任何女人。所有你看,最後實踐證明,那年顯得最幼稚的夏末或許是最成熟的。但是你哥這些年也過的不好,我總覺得當年這個事在他心裡始終也沒過去,他心裡總是有付遙。我想乾脆就撮合他們兩個重新在一起吧,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總要比一個人的時候要好。你大概不知道,付遙他也對夏末特別好,如果沒有提出結婚生孩子這件事,他簡直就是完美情人,我覺得我對我女朋友都做不到他那麼好。人都有利己的一面,誰也不是聖人,平心而論咱們這些異性戀對自己的另外一半可能也藏著小心思呢。所以,也許現在的夏末能夠原諒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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