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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夏末沒反應過來,但是扶著方向盤狐疑地盯了他一眼。

  這個時候他們正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前面掉頭。

  “充滿人生經驗的老話也不一定對。”小舟舔了舔嘴唇說道。

  “哦。”他聽見夏末鬆了口氣。他一直盯著夏末,直到看見一抹微笑終於浮現在夏末的嘴角。

  夏末又轉頭看了他一眼,稜角分明的五官柔和起來,眼角帶著溫和的笑意。用不著開口,小舟也能感覺到他口齒之間纏綿的那句“愛你”。他的笑容又變得明快揶揄起來,“夫妻?”

  小舟乾笑了兩聲,硬是拉下一張嚴肅的臉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硬說是兄弟關係了。”

  夏末裝模作樣地哼了一聲,“性還是有用處的。”

  小舟的耳朵都紅了,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擋風玻璃。

  “有一天我跟你求婚的話……你會答應嗎?”夏末興致勃勃地問他,飛快地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我的意思是我現在跟你說這些事的話不是有點早嗎?萬一你過幾年後悔……什麼的……你會嗎?”

  “不會。”小舟惱火地說,最討厭別人質疑他的忠誠。

  結果夏末笑開了,“不會啊?”

  車駛入了城外的一個院子,小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地方,城外的有院子的飯店似乎應該叫做農家樂吧,但是這裡比農家的淳樸要雅了一些。院圍了一小片湖水,弄的也不算難看。天氣更暖一些的時候,這裡很適合飯前飯後遛彎,也很適合聚會,飯店後面就是一片山。

  他跟著夏末繞過湖面上的一座橋,湖邊栽了許多他不認識的樹,看著還有些稀罕。稍遠的湖邊有一片樹林,一條小路蜿蜒著消失在樹林的深處,看著也是在飯店的範圍內,卻不知道通向何處。

  夏末跟他並肩而行,本來不想來的人現在已經變的興致勃勃的,跟他介紹著他過去的朋友。就像他猜測的那樣,夏末的朋友不少,不過今天他能見到的並不是很多。已經大學畢業了這麼多年,天南海北的距離,人生際遇的莫測安排,想在齊聚一堂並不是容易的事。但是夏末的興奮點好像並不是要見老同學,就像他說的,真想見的人總是能輕易見面的。反正夏末一路走著,已經摸了他好幾次,一次全無理由地拍拍他的肩膀,一會捏他的手,還用肩膀頂了他一下。

  小舟被撞得歪了一下,扭頭看他哥,琢磨著,慢騰騰地說,“你……被猴子……附體了嗎?”

  夏末抬起頭哈哈大笑,“我發現做個低俗的人很快樂啊。”

  小舟琢磨著看向他,“那……請舉例說明。”

  “畢業十年,對人生滿意,有人愛我——還這麼漂亮。”他笑著又滿意地看了小舟一眼,“按照同學會最低俗的主題——攀比——來說,我覺得我贏了。哦對了,而且我還沒有發胖,身材還是這麼棒!”

  “聽了你說的話,我的情緒還真是有點複雜。”小舟看著他,微微地笑了。

  夏末笑了起來,洋洋自得,“我就是這麼贊。”

  “而且你還沒謝頂!”小舟說。

  “閉嘴,我還沒有那麼老!”

  “杜文鵬過了三十歲就會謝頂。”小舟說,碰在一起的手指在夏末的手指間蹭了蹭。

  “哈哈哈。”夏末爆發出一陣大笑,“你說得對!”

  他們一起走進湖邊的飯店大堂,就差手牽著手了,小舟的半邊肩膀都要跟夏末粘在了一起。剛過了大年初一來這裡吃飯的人就很多,這類地方能興起的一個原因也是因為有些人不敢在城裡吃飯聚會,城外的生意就一天比一天好。有個身材苗條的迎賓員過來跟他們打招呼,把他們帶進一條走廊。這間店面是湖邊一座壓水而建的中式小樓,他們走進一樓走廊盡頭的一扇門,一間裝潢考究的包房,三面牆壁都是玲瓏的小窗,明亮的光線透過明清風格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小舟一時看不清屋裡的人。

  屋裡響起亂七八糟興致高漲的打招呼聲,大概夏末還真是挺受歡迎的,有人跳起來把夏末拉了過去,是杜文鵬。小舟微笑著,看著夏末被人扯到一張椅子上,夏末回頭招呼他,杜文鵬就把他也順手塞到了夏末的旁邊。位置早就排好了,空出來的位置是特意給夏末留的,他在夏末旁邊坐下坐的就是杜文鵬的位置。杜文鵬不客氣地把旁邊的同學攆開,這樣有五六個人都依次挪了位置。

  “弟弟!”杜文鵬仗著已經算是跟小舟熟悉了,伸開胳膊親密地摟住小舟的肩膀,“喝可樂還是果汁?跟哥哥說!”

  小舟略微有點尷尬,轉頭去向夏末求援。沒想到夏末一臉僵硬,不知在想什麼,幾乎沒看見小舟這邊怎麼樣,直到小舟跟他的視線對上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拽開杜文鵬的胳膊,“你別煩他,他又不是小孩!”

  夏末的同學會一共只來了十幾個人,其中還有兩個是被老婆帶來湊數的家屬,有一個女同學人生進度快了點,已為人母,是帶著老公和孩子來的。小朋友是個靦腆的三歲女孩,一直躲在媽媽的懷裡不敢出聲。小舟禁不住多打量了他們一家三口人幾眼,年輕的媽媽滿臉疲色,丈夫一副少不知事的愛玩模樣。他是個在讀的博士,閱歷很少,不過倒是有一顆極力融入社會的心,一直鼓搗著一個電子香菸不停地噴出蒸汽,時不時地會提幾個他認得的市領導。

  小舟坐了一會就發現這是一個小集團的機會,核心就是夏末和杜文鵬,以及在律所工作的律師名叫尹浩,一個在國外研究所工作的安旭東,一個正在搭理家裡生意的王航,一個在當公務員的胖子叫於悅,其他人的關係跟這幾個人要略微疏遠一些。不過還有一個人他拿不準是怎麼回事,就是坐在夏末另外一邊的那個男生。他的相貌相當不錯,眼睛很漂亮,人瘦瘦的,個子不高,比自己要矮上大半頭,氣息很弱顯得年齡都比這些人小上許多似的。他是個註冊會計師。對了,名字叫付遙。

  他覺得這個人挺奇怪的。其他人彼此都在開一些過分的玩笑,當然眼神都帶著老友重逢的熱絡,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們關係的親密。但是所有人都繞開了這個男生,沒人跟他開什麼玩笑,他雖然也隨著大家笑笑,但是多數時候只是憂鬱地沉默著。夏末也跟大家開著玩笑,隨口說起當年誰誰誰的囧事——於悅買了電腦以後半年的暴肥,尹浩愛上了一個漢族女同學之後回家挨的打,大家都笑得一口氣開了兩打啤酒,但是他沒有跟付遙說話。雖然他就坐在他的旁邊。

  話題轉了幾次,落在了尹浩身上,他幹了一杯酒,說道,“我們家當年那些丟人事,全校都知道,幸虧有你們這些朋友,那段日子我也不算難過。”

  夏末突然轉過頭來給小舟解釋,“你記得咱們高中那個姓尹的副校長嗎?”

  小舟頓悟過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是學校的傳說總會一代傳一代,聽說那個校長有了婚外情,不過校長夫人也有婚外情,有一次在街上遇見了,聽說場面非常精彩。他控制著表情,儘量不要露出聽說過這段風流韻事的模樣。

  尹浩倒不在乎,“搞不好你弟弟都聽說過呢!我真希望我拿到律師資格證以後,第一個官司就是我父母的離婚官司呢!”

  杜文鵬正在戳一條魚,聞言抬頭,驚嘆道,“還沒離?”

  “是,他們兩個就是迷之堅持。”尹浩說道。

  “說不定是真愛呢。那叫什麼來著?”杜文鵬說,轉向挨著坐的兩個女生,問道,“你們當年上課偷看的小言是怎麼說的?相愛相殺,虐心虐身?”

  “大夫神總結。”沒生孩子的那個女生說道,她叫文玉,很恬靜舒服的一個女孩子。

  杜文鵬得意地一笑,一邊的於胖子揶揄一笑,“杜大夫,你真是婦科嗎?”

  “去你媽!”杜文鵬立即罵道,“你腦子就婦科那點事嗎?”

  大家都笑了起來,小舟也笑了,他感覺到這是個老笑話,也許這幫男人高中畢業的時候拿著志願就曾經開過這樣的玩笑。

  杜文鵬還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轉過身來,隔著小舟對夏末說,“愛情就是這樣,不瘋魔不成活,你說是吧?”

  夏末少有的沒接他的話,小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正仰頭一口氣干一杯——蘋果汁,“干,你們換白的。”

  “別不要臉,下次去你地頭灌死你,你再敢找開車的藉口。”一臉青春痘痕的王航大笑著說。

  夏末哈哈大笑,“你等我弟弟考下駕照的!”

  “你去年怎麼樣?”王航在圓桌對面問他,“前幾個月我媽碰見你媽,聽說你要結婚了?”

  “我媽這麼跟你媽說的?”夏末被逗笑了,“我真得跟她談談了,她坐在家裡想多了自己就當真了。”

  “是嘛,阿姨說你女朋友很漂亮。”

  “早就分手了。”夏末說,轉頭看了小舟一眼。小舟正在吃一隻味道奇怪的金桔,沒太當回事。

  “漂亮也沒什麼用,”於悅一本正經地說,“還是夏末跟我最能說得來,你們都是俗人,咱們這些同學裡,除了夏末就頂數我最不好色了,咱們這就叫品味。”

  “臥槽,你趕緊辭職,看看德雲社收不收端茶倒水的。”杜文鵬把他的話掐滅了,回頭又橫了夏末一眼,“你我是真不知道,不過夏末還能算不好色?”

  小舟發覺圈內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隱隱有些曖昧,夏末哼了一聲,不知道是認了這話還是不認。

  他們又喝了一圈,督促著幾個酒量不好的幹了杯中酒,都有三分醉意了。酒杯落下,杜文鵬接著說,“咱們剛才的話題說到哪裡了?對對,愛情。”

  於悅扯過來一隻螃蟹,一把掰開,突然伸了伸脖子,朗聲頌到,“愛所給的僅是他自己,他所帶走的也僅是他自己。愛不占有也不被占有;因為對愛而言,愛已足夠。當你去愛時,你不要說`神在我心裡`,而要說`我在神的心裡`。”

  一桌子人都瘋笑,夾雜著杜文鵬的一句,“去你媽”。

  小舟也傻乎乎地跟著笑了出來,夏末遞給了他一塊點心,他接過來塞進嘴裡,是檸檬味的小蛋糕。

  杜文鵬又說道,“咱不說這些這麼酸的話,有幾個人敢說自己對愛情是理解的呢?就拿我來說,我跟我女朋友戀愛八年,到現在我還不能明白每回我問她`晚上咱吃啥`的時候,她回答我的`隨便`到底有幾層含義!”

  “曬幸福!”王航說他。

  杜文鵬擺了擺手,“有什麼可曬的,咱們都過的幸福才是老朋友老同學希望看到的。我跟我女朋友戀愛八年,跟你們露個底,我們總共分過四次手,平均兩年一次。你們別笑,三次分手都集中在我們倆剛認識那半年,最後一次分手是在我猶豫回不回國的時候。人年紀小的時候,哪懂什麼愛情呢?簡直是糟蹋東西!雖然會犯錯,可是一個想明白了,一個寬容了,也就好了。畢竟那麼多人一輩子都找不到真愛呢。你們說是吧?是吧,沒女朋友那幾位?是吧,夏末?”

  小舟的心口撲騰了起來,從他一進屋他就覺得不對勁,現在他確確實實明白是有些什麼不太對勁。他有點害怕,手心沁了汗出來,轉頭去看夏末的時候腦子裡模模糊糊的。夏末沉著一張臉,任誰都能看出來他沉著一張臉,他連當作笑話隨便笑一下的面子都沒給,專心地剝一隻大蝦,把蝦肉送到小舟的碗裡,抬起頭一臉的無所謂,“那又怎樣?”

  氣氛僵硬了一瞬,對面的小朋友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敏感,“哇”地一聲哭了,還推翻了一隻碗。她媽連忙把她拎起來,“她這是吃飽了坐不住了,我帶她出去玩玩,你們繼續哈。”

  重點從夏末這轉移到小妹妹身上,一桌人都想幫著哄小孩,結果小孩哭得更厲害了,她媽媽趕緊帶著她出去了。

  桌面上的話題也跟著變了,剛才那一瞬間的尷尬好像壓根沒發生過,大家還是嘻嘻哈哈地聊天,小舟莫名其妙地坐著,默默地想著是不是所有的風波都過去了。突然之間,坐在夏末的另一邊,一直沉默到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男生坐直了身子,扭過頭來看了看小舟。

  小舟並沒有太在意,感覺到視線的投射就也跟著轉過頭來等那個男生跟他聊天。那個男生——付遙——並沒跟他說話,好像只是突然想要看看他,視線也很溫和,就像在看一個孩子。他突然笑了,那個笑容莫名地溫暖,但他的眼睛已經轉過去看著的是夏末,“他不是奇奇,我猜奇奇長大後不是這個風格。”

  奇奇?小舟的心口又沉重地跳了兩下,夏末的表弟?他知道夏末表弟的名字?那他比其他人跟夏末都還要更熟悉?他感覺到夏末在他身旁僵硬,他那麼牛逼的一個男人,竟然可憐到不敢轉頭去看那個正盯著他的男生.

  “我想起來了,”他又笑了起來,“夏小舟!是吧?”

  “噗通”——那是小舟聽見自己心口發出的聲音,

  “嗯。”夏末含糊地應了一聲,視線落在了面前的盤子上,跟剛才橫卷杜文鵬面子的時候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小舟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得越來越快,他膽怯地匆匆瞥了那個男生一眼,看見他只有一隻耳朵上有一枚黑色的耳釘。他現在想起來了,他以前頭髮是金色的,比現在長得多,他總會把這邊耳朵露出來好像特別希望別人都能注意到那枚耳釘,他以前也被耳釘吸引過注意力,然後他就從綠色圍裙的口袋裡掏出一隻棒棒糖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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