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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桂琴過來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糙一樣,死死地扣住:“小嶼,家裡全靠你了。”

  鹿嶼低頭看著自己媽媽蒼老的臉上橫流的涕淚,狀似瘋狂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心裡除了痛和麻木,還是有點酸楚,點了點頭說:“沒事的,我會給他捐骨髓的。”

  張桂琴伸手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那還用說,我是說咱家現在缺人又缺錢,你得回來幫忙。”

  鹿嶼咬了咬嘴唇:“能稍微等一等嗎,等我考完試……”

  張桂琴摔了他的手:“這還考什麼?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別考了,下來接媽的班,我已經跟經理說了,多給我們派點活,你哥住院天天得要錢哪!”

  鹿嶼像被兜頭敲了一悶棍,他就知道,就知道肯定會這樣。

  他忍住心裡的絕望,鼓起勇氣說:“不行,我必須得參加高考,哪怕就考試那兩天讓我去也行,我們拿了人家惠德那麼多錢,我欠人家的。”

  張桂琴眉毛立起來,“欠什麼!誰欠了!當初他們上趕著給的,我們可沒張嘴要過!”

  她叉起腰來,也不哭了也不鬧了,瞪著眼睛看鹿嶼:“我知道你現在攀了高枝了,翅膀硬了,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算盤!你想著考完了你就遠走高飛了,就能離開這個家去過你的好日子了,你做夢!告訴你,我生了你養了你,你就欠我的,你的命是我給的,我讓你幹啥你就得幹啥!”

  她抬手捋了捋額頭散亂的鬢髮:“明天你爸就去給你辦退學,你趕緊去醫院打針,預備給你哥抽骨髓,抽完了去頂我的班!”

  說完拿起沙發上裝得鼓囊囊的布兜子要走。

  鹿嶼咬緊牙,攥住了拳頭,抖得聲音都在顫,大聲說:“我必須參加高考,如果你們要給我辦退學,那我就不捐骨髓了。”

  屋裡靜了一瞬,張桂琴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一向任自己揉圓搓扁的小兒子會有這麼反骨的時候,隨即撲上去狠狠一巴掌扇在鹿嶼臉上,把人推倒了兜頭兜臉地掐著打著,大喊道:“你敢!反了你了,當初就不該放你出去念什麼高中,念了幾年破書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人家老何家的大成子初中畢業就打工,不知道給家裡賺了多少錢了!養你頂個屁用!”

  “鹿興財!”她衝著門口一直站著不動的丈夫大吼,“把他給我鎖上!”

  鹿嶼被她打的腦子裡面轟隆隆響,覺得這一切瘋狂到像個噩夢,心像被撕開一樣激烈地痛,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時候,每天小心翼翼地餓著肚子拼命幹活,茫然無措地承受著哥哥的戲耍、欺負,和母親永遠毫無來由的怒氣,不斷地問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哪裡做得還不夠好,為什麼會這樣,如果說自己並不是親生的,可是為什麼幾年前跟鹿海做配型卻是全合呢……

  昏昏沉沉中,鹿嶼被鎖在自己那個布滿了灰塵雜物的格子間裡,蜷縮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周圍一片死寂,只有耳朵里的轟鳴聲一陣陣響徹。他覺得家不是家,自己也不是自己,一切都陌生得像個模糊的夢,好像靈魂抽離出來,冷眼旁觀著下面這個悲慘的人。

  家。他想起這個字,腦子裡面忽然就冒出了集賢公館書房裡那塊白地毯上面的陽光,羅星棋沖他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眼睛裡面全都是愛意和寵溺。

  那才是家。有羅星棋的地方才是家,即便學校宿舍都比這裡更讓他有歸屬感。

  鹿嶼緩過來一口氣,清醒了點,得聯繫他,找不到自己他會擔心的。

  他站起身,推一推門,在外面鎖得死緊,摸索自己身上,手機和身上隨身帶的一些零錢已經混亂中被搜走了。現在唯一慶幸的是身份證和□□沒有隨身帶在身上。

  鹿嶼坐在那裡,四處環顧,覺得很陌生,忍不住回顧自己十幾年的人生,覺得簡直像個冷笑話,又可憐又尷尬。

  格子間沒窗,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鹿嶼枯坐了很久之後,抱著肩膀想著羅星棋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鹿興財開了鎖讓他出來吃飯。

  鹿嶼已經不再反抗,吃過早飯後就被帶到醫院去打針,打完針被帶到了鹿海的病房去。

  鹿海躺在床上在輸液,臉色蒼黃,大概難受得緊,也沒有力氣再對著手機打遊戲了,見他來了,哼都沒哼一聲就轉過臉去。

  張桂琴正在吃大兒子剩下的早飯,見鹿嶼乖乖地來醫院打針還是鬆了口氣。隔壁床也是個年輕男人,陪護的媽媽打量了鹿嶼一陣,半信半疑地問道:“這是你家老二?”

  這孩子從長相到氣質看著跟他們都太不像是一家人了。

  張桂琴嘴裡含著飯點點頭。

  那個媽媽忍不住誇讚:“你這個老二長得可真帥,孩子,上學呢?高几了?”

  鹿嶼木著臉在收床頭柜上堆著的髒碗筷和垃圾,沒說話。

  對方看他一臉的冷漠,覺得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不屑地撇撇嘴對著張桂琴說:“喲,你家這小兒子還挺傲的啊。”

  張桂琴回手推了鹿嶼一把:“別給你臉不要臉,傲什麼傲,供你吃供你喝還甩臉子給誰看!去把碗刷了!”

  鹿嶼垂著眼睛站了一會兒,端著餐具去了旁邊的水房。

  一上午的時間他都沒能坐下,鹿海像是成心的,一會兒要吃一會兒要喝一會兒要尿,說自己沒勁兒起不來,偏要鹿嶼拿著尿壺給他接,鹿嶼手裡拎著把手,面無表情看著床上方的牆,拼命忍著噁心,腦子裡一片空白。

  下午的時候對動員劑的反應開始出現,鹿嶼先是吐了一次,然後胸骨和腰骨開始痛,一開始還能忍,後來就動彈不得了,窩在病房角落的小椅子上,頭埋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管床護士一上午來來回回早就注意這床的家屬是個沉默寡言的大帥哥,看他不對勁,上去叫了一聲:“十三床家屬,你沒事吧?”

  又問張桂琴:“這位是要做供體的家屬嗎?他是不是不舒服啊,手術前可不能生病啊。”

  張桂琴一聽要影響手術,這才急忙過來看,叫了半天鹿嶼也沒反應,護士覺得情況不對連忙喊了醫生來。

  醫生把人帶到檢查室做了檢查,嘆口氣說:“運氣不好,你恰巧是對動員劑比較敏感的體質,可能得遭點罪了。”

  張桂琴急急地問:“那醫生,不會影響給他哥抽髓吧?”

  醫生有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那倒是不影響,不過手術前就不要讓供體在病房照顧患者了啊,供體的健康直接影響手術的。”

  一直沉默不語的鹿嶼突然問:“我能問一下手術安排在哪天嗎?”

  醫生回答:“你哥哥運氣比較好,本來是排在下個月進倉的,但有一個患者指標有問題,倉位空出來了,下周就可以進倉了,手術的話,外周血6號,抽髓在第二天。”

  鹿嶼笑了下,真巧,巧得簡直像老天故意安排的一樣。

  傍晚時張桂琴接了個電話,把鹿海託付給旁邊床就急匆匆帶著鹿嶼回了家,鹿興財在學校頗費了一番折騰,跟班主任說要退學不參加高考的時候把整個辦公室都嚇了一跳,教導主任和副校長都來了,把人請到教務處去仔細盤問,出了什麼事,有什麼困難,鹿嶼現在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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