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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我看到了上午才被我敲詐了一筆的冤大頭,他本身沒有焦點、跟白內障似的雙眼,在多看我兩眼之後,突然冒出了森然的光。

  他眯著眼睛指我,你……

  我警覺地後退一步,我不認識你。

  說完這話,我差點兒自打嘴巴,這不明顯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我常常犯這種智商缺陷的事。冤大頭估計也被我逗樂了,齜著大白牙笑得特得意。

  我不理會他,逃竄出電梯。冤大頭卻跟在我身後不緊不慢地問道,你來這兒gān嗎?

  這兒又不是你家,管得著嗎你。我說。

  冤大頭冷笑一聲沒講話。

  我正愁找不到人,突然一頂著彎彎曲曲頭髮的女生伸出腦袋從門邊冒出來,是概念出版社的林洛施嗎?

  我跟看到救命恩人一樣猛點頭,是啊是啊。

  跟我來。女孩兒轉眼縮了回去。

  我跟女孩兒進了房間,一回頭跟見著鬼一樣,冤大頭也跟著進來了。

  不過,女孩兒看到他也跟見著鬼一樣,她說話都結巴了,她說,安、安總……

  我感覺到後背一陣涼意,很快,還感覺到了上帝對我的惡意。

  這個被人稱之為安總的冤大頭,他截下了我跟雙娛的談判。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個山里冒出來的,但那些人都叫他安總,連我要見的經理都不例外,對他一味地點頭哈腰,特沒骨氣。

  他不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這個事你們不用管了。那些人便再也沒有看我一眼。

  我不服。我說,你誰啊?

  他皮笑ròu不笑地看著我,跟一頭大象看著一小螞蟻似的,裝得特高深莫測。

  行,我知道了。反正肯定是一比我牛bī的人。

  認清現實,我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有些英雄氣短,我僥倖地想,這麼牛的人,肯定沒時間跟我這小人物談合作,也肯定不會因為我們上午的不愉快公報私仇,嗯,肯定不會的……

  我還沒做足心理建設,冤大頭卻一回頭伸出手粗bào地打斷我,給我。

  什麼?

  勒索我的錢啊。

  我面上還賠著笑臉,心裡早風雲變幻了,恨不得抽自己兩大嘴巴,讓你手快,讓你裝好心,現在遭報應了吧。

  不過我是誰啊,我假裝鎮定,義正詞嚴,那是你賠償我的修車費。

  行。冤大頭鄙視了我一眼,你修完拿發票來給我看,多退少補。

  這次輪到我咬牙切齒了,我說,我jīng神也受到了創傷。

  冤大頭意味深長地道,你知道嗎?我們公司的企業文化第一點就是誠信。

  我本來想把對蔣言的那套cao行弄出來,繼續跟他貧,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誠實得讓人信服。

  但想了想,畢竟不熟,而且這人掌控著我的生死命脈呢。我得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所以我特乖巧地閉上了嘴,以不變應萬變。

  冤大頭走進電梯,我也準備跟著,他卻擋住我道,你有什麼事qíng明天來找我談吧,我今天有事。

  啊?好!我看這事突然有轉機,害怕他只是應付我,立刻警惕道,那……安總留個聯繫方式吧。

  然後,我看到冤大頭露出一絲邪惡的微笑,跟yīn謀詭計終於得逞似的。

  他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讓我恨不得給他上重刑的話,他說,你忘了我給過你名片……明天見。

  說完,他得意地按了電梯關上門,我在外面氣得直揮拳頭。

  我不得不回到原來的辦公室,問那個捲曲頭髮的女生,安總讓我明天來找他,我不知道怎麼聯繫他,你能不能給我張他的名片……

  捲曲頭髮古怪地打量了我兩眼說,你上七樓,跟門口的助理講就行了。

  對了,請問安總叫什麼名字啊?我又問。

  捲曲頭髮再次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終於吐出了三個字,安慕楚。

  安慕楚……我咬牙切齒,記住了。

  【5】人倒霉時喝涼水都能塞牙fèng,穿道袍都能撞見鬼。

  我就知道,安慕楚這孫子不會那麼容易就範。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一早跑到雙娛,九點時他助理說他十點上班。

  十點時,他助理說他今天上午不來公司,幸好我一早有心理準備,死磨硬泡跟他助理要來他家裡地址。

  助理給我那地址我一看,立馬慶幸自己還有大寶馬,不然我兩眼一閉腿一蹬,死了算了。

  地址是富人區沒錯,整棟整棟別墅也特值錢,但那個地方別說公jiāo車,連的士都沒影,住這種地方的人誰還打車啊。我騎著大寶馬橫衝直撞,跑了一個多小時才跑到。

  四周是陽湖濕地,風景特好,我摁了半天別墅門鈴,一個管家模樣的老人出來打量我,我說我找安慕楚。

  管家說你等下。

  我在外面溜達了五分鐘,管家才再次出來,手上多了張字條,他說,安總出去了,留了地址讓你去找他。

  我一看那地址,差點兒跪地不起。我覺得我沒事可以練習吐血玩了,紙上赤luǒluǒ寫著市里中島咖啡的地址,就在雙娛公司附近。一個多小時前我剛從那兒過來。

  我靠,我看著字條bào走,這玩尋寶呢?!

  我只能認命,再次騎上大寶馬,馬不停蹄地朝中島趕。

  人倒霉時喝涼水都能塞牙fèng兒,穿道袍都能撞見鬼。我雷厲風行趕了一個小時,快到中島時,兜頭而來一陣傾盆大雨。

  而我,沒有雨衣……

  我站在中島門口時,像一條落湯狗。我也顧不上那麼多,從車備箱拿出一件外套準備衝進去。

  剛衝到門口,我就看到安慕楚跟一大胸女人走出來,估計剛吃完飯。

  初秋的天,大胸女卻穿得格外涼快,她不知道聽安慕楚說了什麼,捂著嘴咯咯笑得像只母jī。安慕楚特紳士地護送她上車,跟我擦肩而過。

  直到車走遠,安慕楚還在那兒殷勤地揮手呢。

  我走上前,冷冷地道,人都走了,裝什麼殷勤。

  安慕楚看到我跟撞到鬼似的,連著後退幾步,驚訝道,林洛施?

  我滿身都是一路披靡而來的雨水,濕噠噠地朝下滴。

  不怪安慕楚嚇一跳,我打娘胎出來都沒這麼láng狽過。

  我說,安總,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安慕楚裝模作樣地抬頭看了下手錶,啊,不行啊,我現在要去見一客戶,你來晚了。

  說完,安慕楚笑眯眯地看著我,狐狸眼裡全是戲nüè。

  禽shòu!絕對一禽shòu!我心裡把他千刀萬剮凌遲了幾萬遍,然後我聽到自己從牙fèng兒里吐出一句特溫柔的話,那安總,你什麼時候有空呢?我們再約下次?

  安慕楚想了想說,明天中午十二點怎麼樣?還在這個地方。

  那好,請安總一定要記得。

  為了防止自己下一刻把頭盔砸這孫子臉上,我迅速轉身騎上大寶馬走了。

  我沒回公司,這跟從泥水裡打了幾個滾兒出來一樣的形象,太慘不忍睹。我直接回家洗澡換衣服,收拾完發現已經下午四點,然後我發現打早上出門到現在還沒喝口水呢,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公司真應該給我發個獎盃,獎盃上刻五個字“中國好員工”。

  我決定下樓吃點兒東西,剛在一家小餐廳坐下,電話忽然響了。

  我接起,是虞美人。虞美人是兩年前蔣言分派來做我書的編輯,這兩年裡她幫我看稿修稿,建立了革命友誼,我一直以為她起碼得三四十歲,嚴肅的臉上應該還戴副黑框眼鏡。誰知道,我回來後在概念跟她一碰面,我差點兒大跌眼鏡。人家是一和我差不多年齡的姑娘,穿層層疊疊的雪紡,說話細聲細氣,跟一仙女似的。

  雖然我們沒有深jiāo,但她也算我回C市後的第一個朋友了。

  我還沒說話,就聽到虞美人在電話那頭哭。

  我嚇了一跳,虞美人特注意形象,平時連笑都不露齒,不要說哭了。

  我說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虞美人抽抽噎噎,洛施,我媽住院了,要做手術。

  我大概知道點兒虞美人家裡的qíng況,單親家庭,她與母親相依為命。

  怪不得她哭成這樣,我說你先別哭,天大的事人撐著,阿姨得的什麼病?能治嗎?

  能。虞美人說,可是我沒錢。

  我知道虞美人,她沒別的愛好,對名牌的追求卻是兢兢業業。什麼東西都要用有牌子的,就連一包紙巾,都要日本代購,有次她抽了張給我用,我壓根兒就沒感覺出跟心相印有什麼不同,加上代購費,價格貴了不止五倍。

  都怪我,平時就愛買些沒用的東西。虞美人在那頭繼續哭。

  我安慰她,你別難過,大家不是經常說,只要錢能解決的事就都不是事。我身上還有點兒錢,先借你。如果不夠,你可以跟公司提前支點兒,我們公司比較人xing化……

  安撫好虞美人,我掛了電話,然後用手機網銀給她轉了錢後才開始吃飯。

  吃著飯有點兒傷感,我們都長大了,父母卻慢慢變老了。

  以前不覺得有什麼,但近幾年的感受卻特別qiáng烈。

  三年前,我爸出的那場事故,半條胳膊被機器絞斷。

  那時,我特別怕我爸扛不住,先天殘缺不可怕,可怕的是後天殘疾。嘗過百味再去感受無味,看過了彩虹再去感受黑暗,聽過塵世喧囂再去感受寂靜,都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

  而我媽卻告訴我,我爸那段時間最痛苦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家裡的清貧,他看病花去了不少錢,也不能再從事以前的工作,失去了固定的薪水。親戚朋友也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而那時,我又決定輟學。我爸整個人極近崩潰。他一輩子安守本分,他曾說過很多次,他不期望我有多高的成就,只希望我像那些乖順女孩兒一樣,按部就班地上學、畢業、工作、嫁人,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可他卻連我的學費都供不上。而我那時輟學的心又那麼堅定。

  我還記得,我跟他說輟學的那個晚上,他罰我跪院子裡,說讓我跪一夜。但沒過半個小時,我媽就把我拉進了屋子,我知道是他默許的。

  我說,爸,你相信我,我不上學也能闖出名堂。

  其實說這句話時,我心裡比誰都空虛,可子彈出了槍膛就沒有回頭路。最後他始終沒拗過我,給了我兩千塊說,如果錢花完了你還沒找到工作,就回來好好念書。爸爸有錢供你念完書。

  我背水一戰,再也沒回過校園,因為我知道那兩千塊是家裡最後的錢。

  這些年我拼命工作,發誓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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