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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一不放:“這怕什麼?小時候你不知道拉了我多少---”

  廠醫務室的人幫靜秋把手裡的玻璃弄出來,止了血,包紮了,聽說是在廠南面的院牆那裡摔傷的,還給她打了防破傷風的針,說那裡髒得很,怎麼跑那個地方去摔一跤?

  出了醫務室,張一問:“你現在還去打工?回家休息算了吧,我幫你跟萬駝子說一聲。你等我一下,我用自行車帶你回去。”

  靜秋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她不想再見到萬昌盛,手這個樣子也沒法打工,就說:“我現在回去吧,你不用送了,你上班去吧。”

  張一說:“我上中班,現在還早呢。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騎車來。”

  靜秋等他去拿車了,就偷偷跑回去了。

  回到家,只有妹妹一個人在家,媽媽最近托人幫忙找了一份工,在河那邊一個居委會糊信封,計件的,糊多得多。靜秋叫媽媽不要去,當心累病了,但媽媽執意要去,說:“我多做一點,你就可以少做一點。我只不過是坐那裡糊信封,只要自己不貪心,別把自己弄得太累,應該沒什麼問題。”

  但媽媽每天早上七點就走了,糊到晚上八點多才收工,等回到家,就九點多了。估計這樣糊,一個月可以糊到15塊錢左右。媽媽說自己手太慢,糊不過那些長年累月糊信封的老婆婆們,有的老婆婆一個月可以糊四十多塊錢。媽媽說那裡也是人多事少,不然可以讓靜秋去做,靜秋gān什麼都是快手,肯定糊得多。

  靜秋回到家,吃了點東西,就躺在chuáng上想心思。不知道萬昌盛會不會惡人先告狀,跑到李主任那裡說她怕苦怕累,不服從分配,自己跑掉不做工了。那樣的話,李主任就不會再給她派工了。而且她這些天打的工還沒領工錢,零工都是一個月領一次工錢,要由甲方跟居委會之間結帳,把零工的工時報到居委會去,然後居委會才在每個月月底把錢發給零工們。

  如果萬昌盛使個yīn壞,不報她的工,那她連錢都領不到了。她越想越氣,他姓萬的憑什麼那麼猖狂?不就是因為他是甲方嗎?他自己也是打零工出身,廠里看他肯當狗腿子,肯欺壓零工,就叫他來管零工。那麼猥瑣不堪的人,還動不動就占她便宜,今天更可惡,完全是耍流氓手段。如果她跳下來摔死了,恐怕連撫恤金都沒有。她真想去告他一狀,問題是她沒證人,說了誰信?

  她想把這事告訴老三,讓老三來收拾姓萬的。但是她又怕老三打死打傷了姓萬的要坐牢,為了那麼一個噁心死了的人讓老三去坐牢真是不值得。別看老三平時文質彬彬,他那天玩匕首的樣子,還真像是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樣。她決定還是別把這事告訴老三。

  一想到明天又要去求李主任派工,靜秋就很煩悶,她不怕苦,不怕累,最怕求人,最怕別人瞧不起她、冷落她、做作她。如果“弟媳婦”在家就好了,肯定會幫她忙,但她知道“弟媳婦”已經跟接新兵的人走了。

  她叫妹妹不要跟媽媽說她今天下午就回來了,免得媽媽刨根問底,問出來了又著急。

  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銅婆婆”上靜秋家來了。“銅婆婆”說:“甲方叫我來告訴你,說今天是跟你開玩笑的,哪知道你這麼愛當真。他聽說你手摔傷了,叫你不用慌著去上工,今天給你記全工,明天也給你記全工。你還可以休息兩天,沒工錢,但位置給你留著。”

  靜秋本來是不想把這事告訴別人的,但聽“銅婆婆”的口氣,姓萬的已經給“銅婆婆”洗過腦了。她也就不客氣了,說:“他哪裡是開玩笑,根本就是當真的----”說完,就把今天發生的事講給“銅婆婆”聽了,萬昌盛那些髒話,她講不出口,但“銅婆婆”似乎都明白。

  “銅婆婆”說:“哎呀,這是好大個事呢?站在院牆上,他能gān個什麼?就算他真的摸你一下,又不會摸掉一塊ròu,抱你一下,又不會抱斷一根骨頭,你何必認那個真呢?在這種人手下混飯吃,你把自己看那麼金貴,搞不成的。”

  靜秋沒想到“銅婆婆”會把這事說得這麼無關緊要,好像是她小題大做了一樣,她很生氣,就說:“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如果他要這樣----對你,你也不當一回事?”

  “銅婆婆”說:“我一把老骨頭了,給他摸他都懶得摸。我是怕你吃虧,如果你跳下去的時候摔斷了腿,哪個給你勞保?聽我一句勸,明天休息一天,後天還是去上工吧。你扭著不去上工,他知道你在恨他,他會報復你的,搞得你在哪裡都做不成工。”

  “我真的不想再見到姓萬的了----”

  “你打你的工,管他gān什麼?工又不是他的。他欺負你,你反倒把自己的工停了,那不是兩頭倒霉?”

  第二天,靜秋在家休息了一天。到第三天,她還是回到紙廠上工去了。她覺得“銅婆婆”說得有道理,工又不是他萬昌盛的,憑什麼我要停自己的工?下次再碰到他那樣,先拿磚頭砸死他。

  萬昌盛見到靜秋,有點心虛,不怎麼敢望她,只說:“小張,你手不方便,今天就幫廠政宣科的人辦黑板報吧。”然後小聲說,“那天真的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更不要對其他人亂說。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面亂講----,我這個人也是吃軟不吃硬的---”

  第74節:山楂樹之戀(73)

  靜秋不理他這些,只說:“我到政宣科去了。”

  那幾天,靜秋就幫廠政宣科的人辦黑板報,還幫他們出廠刊,政宣科的劉科長對靜秋非常賞識,說她黑板字寫得好,刻鋼板也刻得漂亮,還會畫cha圖,給了她幾篇稿子教她幫忙看看,她也能提出很中肯很管用的建議來,劉科長就gān脆叫她幫忙寫了幾篇。

  劉科長說:“哎,可惜最近我們廠沒招工,不然一定把你招到我們廠里來搞宣傳。”

  靜秋連忙說:“我已經快頂我媽媽的職了,不過我哥哥還在鄉下,他的字比我寫得好,還會拉提琴,你們廠要是招工的話,你能不能把他招回來?他什麼都會gān,你一定不會後悔招了他的。”

  劉科長拿出個小本子,把靜秋哥哥的名字和下鄉地點都記下來了,說如果廠里下去招工,他一定跟招工的人打招呼,推薦靜秋的哥哥。

  那天下班的時候,劉科長還在跟靜秋談招工的事,兩個人住的地方是同一個方向的,就一起往廠外走。剛走出廠門,萬昌盛就從後面趕上來,yīn陽怪氣地打個招呼:“呵,講得好親熱啊,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劉科長說:“我們回家去,順路,一起走一段。”

  萬昌盛沒再說什麼,向另一個方向走了。靜秋有點不自在,怕別的人也像萬昌盛這樣yīn陽怪氣,就跟劉科長告辭,說突然想起要去找一個同學,不能跟他一起走了。

  跟劉科長分了手,她就走了另一條路,從學校後門那邊回去。剛走到學校院牆附近,就聽後面有人叫她。她聽出是老三,趕快轉過身,警覺地四下張望,看有沒有別人。

  老三走上前來,笑著說:“不用看,肯定沒別人,不然我不會叫你。”

  靜秋臉紅紅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上午就過來了,不敢進廠去找你。”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麼來了?”

  他開玩笑說:“怎麼,不歡迎?不歡迎我只好回去了----,反正有的是人陪你---”

  靜秋知道他剛才看見劉科長了,就解釋說:“那是廠里的劉科長,我在請他幫忙把我哥哥招回來,跟他一起走了幾步---”她警惕地看看周圍,總怕有人看見,匆匆忙忙地說,“你----在那個亭子等我吧,我吃了飯就來----”

  他擔心地問:“你不怕你媽媽----找你?”

  “我媽要到晚上九點左右才回來。”

  “那---我們現在就走,到外面吃吧---”

  “我妹妹還在家,我要回去跟她----說一聲。”

  他說:“好,那你快去吧,我在亭子那裡等你。”

  靜秋就一路樂顛顛地飄了回去。進了門,也顧不得吃飯,第一件事就洗澡。那天剛好她老朋友來了,她怕待會兒出醜,特意穿了一條深色的裙子,是她用一種很便宜的減票布做的,有點墜xing,做裙子很合適。那布本來是白色的,她自己用染料把布染成紅色,做成裙子。穿了一段時間,洗掉了色,她又把它染成了深藍色,又成了一條新裙子。她穿了裙子,又找了一件短袖襯衫穿上,是亞民送她的,雖然是穿過的,但還有八成新。她帶了個包,裝了些衛生紙。

  她打扮好了,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點飯,就對妹妹說:“我到同學那裡去問一下頂職的事,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

  “不怕,鐘琴一會兒過來玩的。”妹妹好奇地問,“你要到哪個同學家去呀?”

  靜秋心想可能今天穿得太不一般了,連妹妹都看出苗頭來了。她說:“說了你也不認識。我走了,馬上就回來。”她把妹妹一個人丟在家,有點內疚,但她聽說鐘琴會過來的,就安慰自己說,我就去一下,天不黑我就回來了。

  她一路往渡口走,覺得好激動,這次可以算是她第一次去赴約會,以前幾次都是突如其來地碰上的,根本沒時間打扮一下。今天穿的這一套,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她想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肯定看見過很多長得好穿得好的人,像她這樣長得又不好穿得又不好的人,不知道怎麼才能抓住他的心。

  她覺得路上的人都在看她,好像知道她是去見一個男的一樣,她緊張萬分,只想一步就跨過河去,過了河就沒人知道她是誰了。

  她剛在對岸下了船,就看見老三站在河岸上,兩個人對上了眼光,但不說話,又像上次那樣,走了好遠了,靜秋才站住等他。老三追了上來,說:“今天穿這麼漂亮,真不敢認了。又要叫你擰我一下了,看我是不是在做夢,這麼漂亮的女孩是站在這裡等我?”

  她笑著說:“現在聽你這些ròu麻的話聽慣了,不起jī皮疙瘩了。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她建議說,“我們靠江邊走吧,免得我媽媽提前收工碰見我們了,她回家要走這條路的。”

  兩個人沿著江邊慢慢走,她問:“吃飯了沒有?”他說他沒吃,等她來了一起吃的。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不再客套,知道他總有辦法bī她吃的,套來套去,把時間都làng費了。她也不知道她節約了時間是要gān什麼的,她就覺得在餐館吃飯有點làng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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