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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隻紙飛機飛越同伴散落中庭的怨憾,降在她的窗緣。

  那個黃昏,你在鐘下等。潺潺水池匿跡樓塔暗影,映不出高懸塔尖的霞天,你數著每一秒的步子,等待第十三分鐘來臨。

  七百二十,你感到心跳起跑;七百八十,她的身影尚未出現;八百四十,相同的律動在你心中由雀躍轉為躁進;九百,你轉頭右望。

  她坐在噴水池邊緣,藍裙下白皙的雙腿與更白的鞋襪倚著灰石輕晃,望著走廊的側臉掛著淺笑,不知幾許時分前由走廊過來的她就這樣毫不遲疑走入左首樹籬,當你痴痴待著鐘樓回望的左手邊出現人影。

  你的手心尋到麻繩,要讓她在抬頭前先聽到鐘聲,當你的目光還在她的發梢戀戀不捨,她忽然在一片靜默中站起,在你亂蹄般的心音還未奔下樓前,撲進另一個懷中。

  他穿著認不出校名的白襯衫與黑長褲,看不清埋入秀髮的面孔,你只清楚看見他粗厚的掌指在她的腰身與背心微屈。

  第十二張捲紙來到你手中,在斜耀鍾閣的缺月之下,它成了一隻紙飛機。

  ☆、初章·幽靈傳說篇(6)

  紙飛機與邀請,這一次我完全相信方愛婕所為就是來自這段文字,那麽放學後的音樂呢?儘管沒有那麽相符,兩次的相似點是巧合的機率無疑是下降的,所以在考卷上寫也許不是她最終的目的,想到第三次模擬考出現的內容,我霎時由心口毛向周身。

  不知道鐘樓音樂和紙飛機邀請事件發生在什麽時候?第三次模擬考距今將近一星期,目前還沒有聽說相應的流言,也許她在等待平安夜。

  「我必須找到她。」再一次,我在心中對自己這麽說,這次心裡浮現的是愣愣望著黑板的捲髮女孩。

  直到隔天上課,我還在想著該如何對愛婕啟齒,直接在教室說呢?還是請她跟我回辦公室?也許午休時間會比較適合,那三張考卷恐怕不是短短十分鐘能夠解決。

  後來我決定單刀直入,跟她說必須談談有關模擬考的事,請她在午休時間來辦公室找我,但等她來了之後該怎麽說,我還是沒有一點頭緒,畢竟除了試卷上的紅字外,我對她近乎一無所知,婉伶姊向我保證愛婕的好性情,但淺藍原子筆在捲紙舞出的思緒對我仍是一片空白,只抱著反正要到星期五才有三年五班的課這樣拖延的想法。

  星期四的最後一節課,鐘聲解救我一整天的心不在焉,所有的女孩在一瞬間都掛起書包,彷佛在傍晚六點把城市切換為夜晚模式的街燈。

  「好了,不用敬禮,直接下課。」我的聲音徒勞隱沒在課桌椅挪動和少女的吱吱喳喳中,我也收拾起講桌上的課本,塞進背包,心緒飄向學生餐廳的鹵排骨,今晚又是個無法離開學校的晚自習輪值日。

  抬頭的時候,董樂山站在講台下,雙鬢從微仰的面頰退潮,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麽多面積的臉,意外發現她其實有豐潤的蘋果肌。

  「怎麽了?剛才講的還有什麽疑問嗎?」雖然不認為這個女孩會是想談課業方面的事,我還是如此開場,說真的,她到底是想要說什麽?無視於所有師長的叛逆高三生,竟然會主動站在我面前,毫不躲閃地盯著她的數學老師兼導師看。

  樂山的視線沒有移動,事實上她連眨眼都幾乎沒有,然後我第一次聽到她高而不尖,像是透明塑膠膜一般的聲音:「你覺得杜鵑值得嗎?」

  第一句話就難倒了我,七八歲的差距就像生命的大水溝,看起來只要好好助跑就能跳過,但往往摔得一身髒泥,這一年半以來,我不抱持能夠被學生們當作平輩好友的期待,只求不被她們視為來自成大人世界的威脅。

  但如果是董樂山,我寧可相信她跟所有其他人都隔著一道海峽。

  「你是指成本上值不值得種嗎?我不太懂園藝,不過我們學校應該沒有杜鵑?」

  她細而黑的雙眉下壓,兩隻眼睛緊緊瞅著我,明顯的不信任。

  「算了。」樂山的聲音糊在嘴巴里,然後忽道:「你平常看誰的書?」

  「誰的書?」這次的問題我不僅每一個字都懂,還知道它們湊起來的意思,但我不能明白她突然問起的用意,稍微思索一下,我回答:「如果是說小說那一類的話,我現在不太看。」

  「那散文?或詩呢?」樂山隨即追問。

  雖然不明白,我還是老實回答:「如果中學課本不算的話,我大概從來沒看過。」

  那一個瞬間,我似乎見到樂山惡狠狠的眼睛,形如白皙臉龐中的污點。

  「那你呢?常常看你在看書,很喜歡文學嗎?」似乎是馬上被輕視了,我也只能當作沒發現,隨口般地反問。

  樂山垂下眼睛,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似乎是看著講桌邊緣的紋路,但我已經不能分辨她瀏海下的眼神。良久,她才開口,聲音如冰冷的針尖:「別再裝了。」

  在我還沒有聽懂這句話前,她已經轉身離開教室,我追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窗口走廊,仍然不能明白她指的是什麽,短短四字,卻像莫名奇妙被指著鼻子罵了一頓,比起氣憤,更多的是不解,我想樂山多半一廂情願地誤會了什麽,但對於這個「什麽」,我毫無概念。

  隔天早上的周考,我在董樂山空白的答案欄中看到一行字:「若你願意綻放的春天不能有遺憾,那麽生在缺憾中的我們唯有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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