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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天色已黑,風把窗吹得“咯咯”作響。沒開燈,房間裡除了走廊映進靠近門口的燈光外,其餘地方黑漆漆的。

  沒人認為她突然如其來的虔誠感到驚訝,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為了生病的霍令山,也為了走掉的孩子,大家對她的行徑表示理解。

  雪姨已走,她扶著牆身,等待腳上的麻痹感消退。

  “你還不下去?”一道頎長的身影把僅有的光遮擋住。

  霍晶鈴看看來人,雖然背著光,但她仍是能想像出他現在的神情。

  嚴肅,近乎冷漠的雙眼。從醫院裡醒來後見到他起,倆人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依稀記得出事當天,那道急速的聲音,讓她知道他對寶寶的緊張。他是否在為她不能好好保護孩子而生氣?

  在他的瞪視下收回視線,她蹣跚著移到椅子坐下。並非要跟他作對,而是腳麻,她走不動。

  他把一切看在眼內,最終啥都沒說,轉身就想離開。

  “何阮東!”她突然把他叫住。“父親跟你說了什麼?”

  他們在房間內談了整個下午,她好奇。

  “想知道,你可以問他。”

  “你!”她握緊拳頭,又放鬆。不明白他的敵意從何而來,怎麼算她都是受害人,不是嗎?“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刺收起來?經過這事情,我的心亂得緊。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們以後能不能和平共處?”

  沉默。他低著頭不說話,霍晶鈴坐著仰望他,首次作出退讓,希望自己的提議能讓他接納。

  半晌,他抬起頭,淡淡地吐出字句:“在你蓄意殺死我們的孩子後,你認為,我還能跟你和平共處嗎?”

  轟!

  霍晶鈴倏地站起身,指著他結結巴巴地反駁:“你……你胡說什麼?”

  “你可以不承認,但人在做,天在看。”他依然說得淡漠,說完後轉過身往梯走去。

  “站住!”霍晶鈴一個箭步衝出門口,大聲喝斥。“你把話說清楚,別誣衊我!”

  他站定,頭看著前方,說話平淡而有力:“那天,你明明可以讓費斯先抱你上的。可是在他大嚷著危險的關頭,你仍然選擇了掙扎。這場意外完全可以避免,但你掙脫後,仍然選擇了往後退。在後退的前一刻,你曾猶豫了兩秒。”

  說到這裡,他緩緩把身體轉過來,霍晶鈴看到他堅決的眼神,身體莫名發顫。

  “我真的不想如此猜度你。可是流產後,你的表現太平靜,你甚至都沒有表現出悲傷難過。”

  “誰說的?我流淚的時候,你有看到不?”

  “真正的難過,是發自內心。我想,你是在內疚。罪孽心重的人,即使天天對著主懺悔禱告也沒用。做錯事又不肯承認,以為無人知曉,但是其實誰的眼睛都比你雪亮,只有傻瓜才相信這次是意外!”

  “你閉嘴!閉嘴!閉嘴!”連著三聲怒吼,不知是因為被識穿真相,還是因為憤怒所致,她漲紅了臉,粗聲地喘著氣,渾身在發抖,扶著門框的五個指骨節節泛白。

  空氣瞬間凝滯,誰也沒先開口,突然“呯”的一聲巨響,是從霍令山的房間傳出來。霍晶鈴還在愣呆之際,眼前人影猛地閃過,何阮東已率先沖了進去。

  霍晶鈴這才意會過來,迅速尾隨入房。偌大的空間內,霍令山趴在地上,而藥丸撒了滿地。

  “爸……”

  “還愣在那幹嘛?快去拿藥來!”

  被吼了一句,她慌忙去打開柜子的抽屜,拿了瓶新的藥出來。

  “倒水!”

  何阮東已把霍令山躺平在地上,看到她截回,接過藥瓶再次發出命令。

  父親的臉上白得全然沒了血色,身子躺在那動也不動,霍晶鈴完全沒了主意,只好匆匆去倒了水。

  何阮東伏到霍令山胸上聽了聽,完全感受不到有跳動。他用力按壓霍令山的胸口,配合著人工呼吸,仍是沒動靜。

  “不行,他沒醒……”他喃喃說道,又沖霍晶鈴大叫:“快去打電話!叫醫生來!”

  蹲著完全幫不上忙的霍晶鈴被他氣急敗壞的語氣嚇呆,跳起身衝出房間,完全忘記房間內就有電話。

  何阮東仍在努力,他拼了命的的捶霍令山的胸膛,沒一會幾個人衝進房間,費斯跑上前幫忙。再過了幾分鐘,氣喘呼呼的倆個男人停止動作。

  霍晶鈴看到何阮東木然地搖頭。

  “呼吸……停止了。”費斯沉重地補充了一句。

  “不!不可能!”霍晶鈴衝過來把他們推開,伸地猛地拍霍令山的臉。“爸!爸爸?起來!起來!別玩,快起來!我以後會乖,我聽你的話,你想我生孩子,我就給你生十個,好不好?快起來啊!”

  “姐夫!姐夫!”

  雪姨也哭喊著幫忙呼喚,可惜,躺著的人緊緊的閉合著雙眼,無論她們如何喊破喉嚨,已經永永遠遠的沉睡去了。

  18

  霍令山下葬的那天,西北季候風突然降臨,院子裡的樹木被吹得幾乎折了腰。

  在教堂里做完彌撒,送葬的隊伍沿著山間的路浩浩蕩蕩地出發。霍晶鈴與何阮東走在前面,大家手捧聖經歌本,一邊走一邊唱著讚歌。

  因為風大太,隊伍好幾次不得不停下來。被掃落的樹葉在狂風中亂舞,大自然仿佛感受到那份悲壯,發出鬼哭神噱的吼聲。

  塵歸塵,土歸土,霍令山最終被安置在維拉酒莊後面的空地上,從此與世隔絕。

  何阮東離遠往墓地看去,那個站在十字架前,穿著黑色長裙的纖瘦身影始終沒動過。風把她的裙吹得鼓起,繼續下去,只怕連人也被吹走。但她不為所動,身體依然站得筆直。

  中國有句說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她是否也有此所悟?

  一遠一近的倆人在風中站立了很久,直到有個高大的男人靠近她,並強行把她拉走,何阮東才轉身離開。

  因為主人家的突然猝逝,霍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就連平時最善於安慰人的雪姨,也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見人。

  下午律師過來宣讀了一份遺囑。文件里說到,酒莊將會由霍晶鈴與何阮東所生的兒子繼承,在孩子出生前,暫時由霍晶鈴接管。如果五年內孩子未能如願來到人間,那酒莊的所有權將會歸還給維拉家族的子孫所擁有。

  遺囑宣讀完畢後,霍晶鈴木著臉上了。

  風越吹越猛烈,入夜時分幾乎把屋頂的瓦片也掀起,臥室的窗戶被撞擊得“嘎吱嘎吱”地響,呼嘯的風聲仿佛要穿透玻璃,企圖破窗而入。

  霍晶鈴沒回房間。

  何阮東看看漆黑的窗外,又看看房間門口,端放在大腿上的書本還是維持在剛打開那頁。剛才吃飯的時候很冷清,只有他跟費斯倆兄弟。雪姨因日間吹了風有點感冒並未出現,而她……不知所蹤。

  本來以為她在房間,但顯然不是。手錶上顯示的時間已到深夜,昨晚她守著霍令山的靈柩至通宵,今天又去哪了?

  很想告訴自己別管,睡覺去,可是心底仍是不放心。即使對那事至今仍無法釋懷,如今她痛失親人,作為丈夫,他有一份責任。

  二的走廊很長,鞋踩在地板上,敲出輕微的響聲。除了走廊的燈,十幾個房間全閉著門,從下面門fèng的黑暗推測,房內根本沒亮燈。

  他首先打開霍令山生前住的房間門,開燈環視室內,沒人。轉身進入她幾天前祈禱的房間,不算大的空間內只有椅子和矮櫃孤零零地相對而立。

  會在哪?再過去的房間已經無人使用,除了盡頭的書房。

  書房?他朝那扇門疾步走去。

  小小的門板並未上鎖,書房內幽深深的黑,四周很靜,只有窗戶被風吹響的聲音。腳已然退出,眼利的他還是有留意到,原來該是拉合的窗簾,現正肆無忌憚地敞開。

  他倏地按下電燈的開關,眼睛掃過書桌、沙發,最後落在落地窗前。厚重的深色窗簾下,一雙雪白的赤足露了出來。

  微微鬆了口氣,他輕步走過去,一把拉開窗簾,尋了好久的人正了無生氣地坐在地上。

  她的身上依然是白天穿的黑色長裙,頭倚著窗框,褐色的發蓋住了半邊臉,露在空氣中另一邊臉蒼白得沒半點血色,又長又密的睫毛下垂,合起的眼睛邊沿隱約有淚印。

  心裡有個角落正逐漸崩塌,取而待之是陣陣心酸。他蹲下身,才發現她的雙手抱著一個相架。他認得,這是他們父女倆的合照。

  “晶……霍晶鈴。”他突然口拙,不知該怎樣稱呼她。

  聽到叫喚聲的她緩緩睜開雙目,淺藍色的眸在看到他時凝滿迷惘。

  他拍拍她的肩:“回房間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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