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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宏並未轉身,只望著窗外皚皚白雪,幽幽道:「朕記得那年皇祖母令朕跪於雪地之中,令朕練己筋骨,是太師與隴西公為朕陳情,方令皇祖母收了成命…彼時馮氏養於皇祖母膝下,將其所制酪漿奉於朕食用,亦是如你方才之言令朕暖胃驅寒…」

  頓了頓,元宏囑咐三寶道:「你著人往遙光寺多送些炭火與冬衣。

  三寶知皇帝定是因了酪漿念起故往,自是連聲應下。

  見皇帝面色凝重,三寶亦知皇帝因下詔廢后之事心下兩難,然其身為近侍之人,又豈能隨意進言。為解皇帝煩憂,三寶小心道:「陛下,您昨日允了長樂公主,今日教授公主漢字…」

  元宏聞言,忽想起此事,於是轉身行至几案旁,端起酪漿,吩咐三寶道:「你去著人備輦,朕食罷酪漿便往永合殿。」

  待元宏入了永合殿,方知元恪入宮問安,此時已於偏殿教授元瑛習練漢字。

  元宏大行漢革,本就願諸子學習漢文。此時聽聞元恪教授元瑛習字,心覺安慰,於是對禾道:「太傅與少師常於朕面前誇讚子恪,言其聰穎好學,勤於習練,凡漢家典籍皆閱之不忘。這漢家之學,較之子恂,子恪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禾道:「元郎謬讚恪兒,他不過記性好些罷了。太子平日裡忙於前朝之事,定是分身乏術,少了讀書之時。」

  元宏微笑道:「寶兒怎地不願朕誇獎子恪?手背手心皆為朕的骨血,子恂雖為太子,卻是諸弟妹兄長,自當為彼等作表率之事。朕行漢革,非一朝一夕可成,子恪強於漢學,日後亦可輔佐子恂於左右。」

  禾垂首道:「元郎高瞻遠矚,是妾淺薄了…」

  元宏拉了禾一道入座,繼而又道:「朕知寶兒心中所慮…子恂雖年輕氣盛,然舊年朕對其行責罰之事,以令其悔過自新。為君者當器量寬宏,子恂乃大魏儲君,理應休休有容。朕亦深信諸子可兄友弟恭,為臣民之表率。」

  元恂為人,禾早有耳聞,然天下父母愛子之心,縱是元宏身為帝王亦難以避免。聞元宏之言,禾只淺淺一笑,不再言語。

  殿內靜寂,唯窗外簌簌落雪之聲。

  小爐之上,茶煙升騰。禾執勺為元宏舀了一勺荼茶,道:「方才大監言元郎晨起便未用膳,妾已著汪嫂去準備。元郎先飲盞荼茶,亦可健養脾胃。」

  元宏接過杯盞,道:「阿母在世之時常對朕言,荼茶可四季飲用,夏可祛濕,冬可暖身…這些年來朕常飲此茶,著實鮮少病痛之事。」

  見元宏便呷下一口茶,禾關切道:「妾知元郎心繫國事,只元郎當愛惜龍體,日後切莫再廢寢忘食。」

  元宏將杯盞置於几案之上,道:「寶兒莫憂,不過一餐而已,不妨事。」

  禾不依:「元郎乃天下之君,此身當為萬民所有,自當惜之愛之…」

  元宏笑道:「好,那朕便依寶兒的,日後斷不會因國事而忘食。朕有寶兒相伴,實乃朕此生之福。」

  望著禾,元宏斂了笑顏,道:「寶兒可知朕今日與眾臣所議之事?」

  見禾搖了搖頭,元宏又接著道:「大祭司前幾日上表,今冬大寒皆因朕未下詔廢后所致。晨起朕宣了子恂與皇叔等入宮相商,彼等各持己見,爭執不下…朕一時難決,便遣了彼等出宮。」

  禾望著元宏道:「元郎當日未下詔廢黜皇后,定是有不可對外人道之隱。如今雖說天象已現,所幸元郎已令各州郡開倉放糧,分發冬衣於百姓。縱是元郎此時下詔,冬雪得止,亦於前事無補…」

  聞禾之言,元宏感觸道:「朕這許多朝臣,皆不如寶兒懂朕…朕未下詔廢后,只因馮氏一門與朝臣、皇族多有姻親相連,可謂盤根錯節啊!朕若此時將馮氏廢黜,莫說皇祖母與思政在天之靈難以瞑目,便是前朝亦會人心不安。」

  「若廢后詔書一下,以李沖如今之勢,立李氏為後之聲定是四起。太師與思政薨世,漢家世族便以李沖為首,李氏若登鸞位,朕豈非前門拒狼後門引虎!皇祖母當政之時雖政治清明,然皇族大權旁落,亦非天下幸事。且朕心中只視你一人為妻,又豈能再立她人為後?」

  元宏一氣言罷,禾方知元宏心中所慮。深情地望著元宏,禾道:「為君難,為明君難而復難…元郎盡可安心前朝之事,切莫因妾而心生顧慮…妾得元郎如此厚愛,唯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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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回 空穴風(一)

  「顧渚山中有鳥如鴝鵒而小,蒼黃色。每至正月二月,作聲云:『春起也』;至三月四月,作聲云:『春去也』採茶人呼為報春鳥。」

  待山間地頭迎春花遍開,報春鳥啼鳴之聲傳來,方寒意盡消,大地回春。

  望著已可蹣跚前行的溫慧公主元淑,元宏心內愈發地疼愛禾母女。

  二月十五這日晨起,禾方才洗漱更衣罷,還未及用膳,便有侍婢來報,大監三寶領了一名內侍於殿外等候。

  得了禾示下,吉祥便將二人迎了入內。二人向禾行罷常禮,只見三寶一臉笑意道:「左昭儀,陛下著奴送了件小物予您,請左昭儀過目。」

  言語之間三寶已將內侍手中所託漆盤上的錦帕揭去。但見一隻以白玉所制的神鹿,栩栩如生立於漆盤之上。

  禾望著神鹿,便知元宏用意,心中只覺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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