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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眼元宏,元鈺垂目道:「如今,您貴為天子,卻只是吾之皇兄了。」

  元宏聞元鈺之言,亦望向窗外,心緒似飄回二十多年前。因自己被立了太子,故而生母李夫人被賜死。

  元宏記得那日大雪紛飛,晨起本欲隨阿母一道帶元鈺去堆砌雪人,卻被皇祖母遣內侍帶去了重華殿。待元宏回至阿母宮中,見到的只有滿面淚痕的元鈺。這許多年來,元宏又何嘗不想念阿母。

  「阿兄,吾可還能如此稱呼您嗎?」聽聞元鈺之言,元宏方收了心緒,轉頭望著元鈺,微笑道:「朕本就是你的阿兄,你若歡喜,日後便如幼時那般稱呼吧。」

  元鈺聞言,心內一暖,落下淚來。

  元宏執壺為元鈺沏了盞茶,道:「好好地,怎又落淚?來,將淚拭去,此為阿母最愛之茶,趁熱飲一盞。」

  元鈺以錦帕拭面,便端起茶盞,徐徐飲下,輕嘆了口氣道:「阿兄這許多年亦是未曾改變,一直如阿母般以姜、棗、茱萸入茶,小爐烹而飲之。」

  元宏點點頭,道:「朕只記得阿母曾言,『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阿母囑朕要經年飲之,可強身健體,百毒不侵。阿母之言,朕又豈敢忘卻。」

  元鈺聽聞元宏如此惦記阿母,心中一動,便試探道:「阿兄,若有一日,有人慾傷阿母,你將如何?」

  元宏面帶笑意,道:「傻阿妹,莫說阿母安於天國,若真在此世上,那便是大魏最尊貴之人,又有何人傷的了阿母?」

  元鈺待元宏言罷,復又更進一步道:「倘若此人是昭儀呢?」

  元宏何等樣聰慧之人,忽得想起元鈺所言阿母託夢之事,即刻沉下臉來,只幾個彈指不語,便開口道:「昭儀究竟因何滑胎?」

  第六十二回 春庭月(四)

  透過窗紙,春光斜射入內。

  元鈺抬手輕輕掩面,似為遮光,實則為掩心內之懼。元鈺搖了搖頭,小心道:「阿兄何來此問?難道阿兄不信吾先前所言?」

  元宏手執杯盞,不停摩挲,垂目片刻,道:「六妹,你可知朕緣何如此疼愛於你?」

  元鈺心內一怔,不知阿兄為何突然轉了話題,於是接口道:「阿兄與吾一母同胞,自是待吾與他人不同。」

  元宏仍是垂目望著手中茶盞,淡淡道:「此只為其一。」

  元鈺一臉茫然,望著元宏,待其繼續。

  元宏緩緩抬眼,望著元鈺,道:「六妹幼時天真無邪,從不與朕撒詐搗虛。朕每每與六妹一道之時,仿如回至孩提之年,朕心便可安寧。」

  言語之間看似波瀾不驚,然其目光炯炯,令元鈺心內大驚。

  元鈺雖說心性豪爽,然有青雲事先囑咐,加之心內亦知茲事體大,故不敢如往日般快人快語。

  心內略作思忖,元鈺解釋道:「昭儀是因吾滑胎,吾亦從未欺瞞阿兄。那日吾不慎自石階摔下,伸手去抓身旁之人,此亦為人之本能,非刻意為之。」

  淚眼瑩瑩,望著元宏,元鈺接著又道:「吾若有心欺瞞,那日何必將阿母所託之夢告於阿兄知曉?阿母於此世上只留下阿兄與吾,自幼相依長大,阿兄怎可疑心於吾?」

  言罷,已涕泗滿面。

  元宏見元鈺如此,心內亦是輕憐疼惜,一時之間沉默下來。

  元宏於沙場之上,決勝千里,於朝堂之上,運籌帷幄,從未有過半分遲疑。然現下裡面對這與自己相依長大,一母所出之胞妹,又事涉心愛之人,元宏一時間卻亂了心智。

  足足一盞茶功夫,元宏忽然開口道:「你可知曾祖景穆皇帝因何而亡?」

  元鈺聞言心內亦覺驚奇,不知緣何阿兄又言及曾祖,於是搖了搖頭,道:「吾只知曾祖是因病而亡。」

  元宏執壺先為元鈺杯盞之中斟滿茶,復又為己斟滿。

  望著杯中之茶,元宏幽幽道:「曾祖當年以太子之身監國,為政精明,洞察秋毫,卻因此得罪小人,彼等便搬弄是非於世祖太武皇帝,父子間因此生了嫌隙。後世祖下詔滅佛,曾祖屢進諫言,二人之間矛盾愈重。曾祖因而憂思成疾,不及登帝位,便駕崩於東宮。」

  元鈺為宮中女眷,此間之事聞所未聞,於是疑道:「吾大魏君臣百姓皆齊心向佛,世祖緣何要行滅佛之舉?」

  元宏執杯將盞中之茶一口飲下,肅色道:「因了世祖一夢…」

  元鈺聞言,心內一怔,卻不動聲色,待元宏繼續往下道。

  元宏長嘆一聲,道:「世祖一夜於夢中見一道者,對世祖言『佛乃西來之教,其寺廟與朝廷爭民爭利,又勸人不殺生,瓦解將士鬥志於一瞬。且於此僧眾之中有一天降之才,必將取世祖而代之』。世祖便信以為真,盡誅天下沙門,凡敢言佛者,滿門抄斬。」

  元宏滿面悲傷之情,繼續道:「短短數月之內,千所佛寺被毀,萬數僧侶或被遣或逃亡,佛門遭遇前所未有之浩劫!且世祖父子因此不睦,皆為夢境所害啊!」

  元鈺瞪大雙目,望著元宏,此時已全然知曉元宏此番言語之意,不禁心內忐忑。

  見元鈺沉默不語,元宏似有所指道:「夢中之境有虛有實,不可不信,亦不可盡信。吾等皆為凡人,凡事當三思而行,切莫釀下害人誤己之舉啊。」

  元鈺此時心內已惶惶不安,只得故作淡定,道:「阿兄所言,吾定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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