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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話實說,怕影響楊帆,他剛在工作上有點兒起色。

  掖著藏著,畢竟不是感冒發燒,耽誤了後果更嚴重。自己也沒幹什麼壞事兒,一輩子安分守己,老老實實,怎麼他媽的這麼倒霉啊。

  楊樹林撿起路邊的一塊石頭,把路燈打碎了。一個騎車路過的人看了楊樹林一眼,騎遠了說:什麼素質。

  楊樹林在胡同口徘徊了一會兒,轉身向沈老師家走去。在那裡,他能獲得安慰。

  這些年來,楊樹林隔三差五就會去沈老師那裡坐坐,他們的關係,堪比紅軍和老百姓,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從醫院出來後,楊樹林的精神世界已經坍塌,需要一個人幫他支撐起來,這個人,只能是沈老師。

  楊樹林也想到過楊帆,但他還難以勝任,雖然身體強健,卻不足以肩負楊樹林這張病例的重量。

  楊樹林像回家一樣,來到沈老師家。

  沈老師正要吃飯,見楊樹林來了,便拿來一副碗筷,說,你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打個電話,沒吃呢吧。

  楊樹林接過碗筷,放下說,我不餓。

  剛才楊樹林確實餓了,是肚子想吃飯,而不是精神上想吃飯,現在肚子被精神感染,也不知道餓了,六欲全無。

  楊樹林說,你先吃,吃完我跟你說個事兒。

  沈老師見狀,撂下碗:我不吃了,你說吧。

  楊樹林說,還是等你吃完我再說吧。

  沈老師說,出什麼事兒了。

  楊樹林說,你先吃飯。

  沈老師說,你說完我再吃。

  楊樹林說,怕你聽了吃不下。

  沈老師說,你不說我更吃不下。

  楊樹林掏出已經被他攥濕的病例單,放在桌上。

  沈老師拿過來,目光落在上面的瞬間,臉色驟白。

  楊樹林說,我之前就有症狀了,沒在意,現在確診了。

  沈老師沒說話,拿起碗繼續吃,吃著吃著,一顆碩大的眼淚掉進碗裡。隨即撂下碗,捂住鼻子,哽咽起來。

  楊樹林喃喃自語:我怎麼這麼倒霉。

  沈老師哽咽了一會兒,抹了一把鼻子,給楊樹林盛了一碗飯,擺到他面前說,有病更得注意身體,吃飯。說完自己也端起碗,扒拉起來。

  楊樹林的手機響了,是楊帆打來的。

  楊帆下了班,見家裡沒人,楊樹林既沒留條,也沒發簡訊,晚上他還得值夜班,楊帆不知道他幹嘛去了,便打了電話。

  楊樹林掛掉手機,對沈老師說,出了醫院我就上你這來了,還沒把這事兒告訴他。

  沈老師說,你打算怎麼辦。

  楊樹林說,不知道,我就是來問你怎麼辦的。

  沈老師說,實話實說,有病別瞞著,看。

  楊樹林說,我怕這孩子受不了。

  沈老師說,這種事兒出了,就得面對,等你嚴重了,他更受不了,現在就回家告訴他,我跟你回去。

  楊帆見楊樹林和沈老師明目張胆地一同出現,便感覺有問題,當得知楊樹林的病情後,楊帆目瞪口呆,心裡說了一句:我操,不會吧。

  多年來,楊帆從不在楊樹林面前說髒字,小時候他說一個小朋友傻逼,為此挨過楊樹林的揍,楊樹林說說傻帽可以,但那個字不要說。

  從此楊帆便成了習慣,見了楊樹林,髒字系統就自動關閉了。

  楊帆不相信這種影視劇里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父親身上,認為肯定是醫院弄錯了。

  立即上網搜索相關病症,看是否和楊樹林吻合,結果均相符,楊帆後悔自己忽略了楊樹林平時不正常的現象。

  半年前,那時候除了老起夜,楊樹林還沒有出現其它症狀,楊帆常被吵醒,讓楊樹林以後睡前少喝水,但是不管用,即使從傍晚開始,楊樹林就不怎么喝水了,夜裡還是會起來。當時楊帆工作壓力大,睡眠不好,情緒也不好,就把氣撒在楊樹林身上,讓他晚飯連湯都不要喝。

  楊樹林幾十年養成的飯後喝湯的習慣因此戛然而止了。

  楊帆並不清楚這個病的厲害程度,以為是不治之症,急得哭了,說,我讓你早點兒看去你不去。

  楊樹林低著頭不說話,楊帆一個勁兒地埋怨。

  沈老師說,還是說說治病的事兒吧。

  楊樹林的病已經到了需要透析的程度,楊帆和沈老師一致認為,必須讓楊樹林立即住院,全面接受檢查和治療。

  沈老師替楊樹林收拾了東西,然後三人開始商討一個嚴峻的問題:醫療費。

  楊樹林現在上班的地方,只是把楊樹林當作臨時工聘用,沒有任何保險和醫療費用,當初簽合同的時候,白紙黑字寫的清楚。而楊樹林的原單位,倒閉好幾年了,楊樹林早就從那下崗了,按規定,醫藥費只能找再就業中心報銷。

  沈老師決定,等楊樹林住了院,她就去再就業中心辦理此事。

  所有事情定下來後,已經深夜了。

  沈老師要回去,楊樹林不放心,讓她留下,楊帆沒表態,沈老師還是決定走,楊樹林死活不讓走,最後楊帆也說留下吧,沈老師才沒走,睡了沙發。

  但是三人誰也沒有睡著,早上起來看了對方的眼睛和臉色,知道都也沒睡好,但誰也不說。

  楊帆請了假,給楊樹林辦理住院手續。問大夫楊樹林為什麼會得這病,大夫從醫學角度和生活習慣方面做了一番解釋,楊帆聽不懂,問大夫根本原因是什麼,大夫說,如果你非要一個答案的話,那麼我只能告訴你,這就是命。

  楊帆聽了,不再說什麼。

  楊樹林住下院,開始接受透析。

  楊帆看著一根根管子在楊樹林身上進進出出,心如刀絞,躲到病房外等候。

  大夫治療完,從病房出來,告訴楊帆,楊樹林的病情很不樂觀,一對腎臟只要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腎細胞尚且正常的話,絲毫不會讓人感到不適,當感覺難受的時候,腎的損害已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

  楊帆讓大夫說實話,楊樹林究竟能怎樣大夫說,現在透析雖然能維持,但只是一種過渡方法,年輕人的話最長也就十年到二十年,而且這期間,病人是在極度痛苦中度過的,透析的人,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喝水,吃水分大的東西,否則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楊帆說,那怎麼辦。

  大夫說,換腎,換了腎,你爸就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了。

  楊帆聽了這兩個字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他難以想像把一個和楊樹林毫無關係的腎放入他的體內會是什麼樣子,不敢想像那個血腥的場面。

  大夫說這是療效最好、長期費用最低的治療方法,也是目前公認的最好的治療手段。

  楊帆問有多大把握,大夫說手術倒沒什麼難度,難的是如何找到一個和你爸匹配的腎源。

  楊樹林每天的生活極其痛苦,渴了不敢喝水,只能含在嘴裡,然後吐掉。

  每天沈老師做好飯給楊樹林送來,不敢做麵條,多以饅頭烙餅為主,饅頭還得用微波爐轉轉,如果吃米飯,也得炒一下,楊樹林家的水費省了不少,以至於讓查水費的誤以為這家沒人住了,可是查電字的卻堅信他們家有人。

  楊樹林的嘴唇每天都是乾裂的,沈老師切了黃瓜片貼在他的嘴上,等黃瓜幹了再扔掉,楊樹林無奈地說,太浪費了。

  楊帆看了很心酸,和沈老師商量後決定,以最快的速度給楊樹林換腎,早換一天他就少受一天的罪。

  換腎的費用十萬多,加上後期的抗排斥治療,大約二十萬左右,沈老師已經向再就業中心申請報銷,對方還沒有答覆。

  只有湊足錢,交給醫院,才能找到腎源,開始手術。

  楊樹林拿不出這麼多錢,他至今的積蓄只有六萬,前期光檢查、透析就花了兩萬多,楊帆上了一年班,攢了三萬塊錢,沈老師有點積蓄,也不多,三人的錢加在一起,勉強夠前期換腎的,但必須把後期費用落實了才能開始手術,否則一旦錢斷了,抗排斥藥沒接上,後果就很嚴重。

  最近一段,楊帆上網不再看八卦,改查看尿毒症的相關信息。

  雖然大夫說手術基本能確保萬無一失,但楊帆還沒有消除對手術的恐懼。

  聽說很多人換了不止一次腎,術後身體對新腎源排斥,不得不取出新腎等有更合適的再換上,有人兩年內就換了三次,楊帆不忍看著自己父親的肚子一次次被拉開,掏出一個腎再裝進去另一個,肚子不是取款機,受不了這麼進進出出的。

  楊帆覺得只有自己對全過程和術後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足夠了解,才能放心地讓楊樹林進手術室,於是又改變了讓楊樹林立即換腎的決定。

  醫院的大夫沒有做到對楊帆有問必答,說自己還有很多病人需要治療,給楊帆留下一個個疑問和困惑。

  楊帆問同學有沒有認識腎病專家的,想打聽點事兒。

  同學不知情,以為楊帆給自己找,便開玩笑說,不用找專家,那事兒以後少干點兒腎就沒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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