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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腕骨確實斷了,醫丞給他接骨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說,臉色都沒變過,仿佛不是在接骨而是在撫琴一般。醫丞還是第一次見如此淡然接骨之人,他當然不會明白百里捻此時的心情。百里捻此時真是仿若死了一般,滿心裡沒有一絲生氣兒。

  見莫湮進來,百里捻抬起頭,“人走了麼?”

  “人……人已經出了王城,徑直往陶陽城的方向去了。”莫湮也有些低落。此番沒能殺了賽戩,反而惹怒了他,莫湮滿心裡的自責和惱怒,可是他卻不能說一分。

  “走了也好。”百里捻喃喃說著,眸子垂下,不再提起。

  莫湮又跪了下去,“此番不但沒幫主上殺了賽戩,反而引得他憤而歸國,屬下……屬下罪無可赦。”

  百里捻沒說話,他臉色依舊是那樣不冷不熱,坐在軟榻上,任由醫丞給他接骨。

  而百里捻不說話,莫湮自然不敢言語,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別說跪這麼一會兒,就算百里捻讓他在這裡跪喪三天三夜,他也不會吭一聲,只會這般跪下去。

  半晌後,百里捻開了口,卻問了另一樁事情,“那壺酒是你端過去的,賽戩怎麼發現了酒中有毒呢?”

  百里捻調製的毒藥,無色無味且毒性猛烈。以百里捻對賽戩的了解,要是他的人送酒過去,他定是想都不想便和酒給喝了。雖然百里捻也慶幸賽戩沒喝了毒酒,可是他明白,賽戩自己是絕對不會發現毒酒的。

  莫湮想了想,突然想起什麼,“回王上,屬下送酒過去的時候,仲演也在。屬下想著賽戩若死,定也是不會留他的,便沒聲張,讓他們一起吃了這壺酒……”

  “原來是仲演。”百里捻抿著薄唇,“他有個醫術了得的侍衛方羽,這人既能解得我的毒,自然也能察覺我的毒。”

  莫湮沒想到這一層,當下還有些懊惱,沒有百里捻精細的謀劃,莫湮就算是把鋒利的快刀,也用不到刀刃上。而他自然不懂,百里捻有多慶幸,慶幸他是把砍不到人的快刀。

  “行了,你先出去吧。另外關注著陶陽城的情況,賽戩他……他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說到最後,百里捻有些苦澀,又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

  最熱的三伏天,滴水都能成火。整片大地都被炙烤著,太陽仿佛是被憋了許久,好不容易放出的囚犯,撒歡兒一樣照射個不停。百里捻病了,整個人窩在舒月閣不出門,幸好大姜國內安定,休養生息,沒出什麼亂子。

  南境那邊也已經平定,百里捻沒讓隋義回來,讓他在南境劃分郡縣,整頓政務。隋義當然是沒這些能耐,不過莫櫻那個丫頭機靈得很,她明白百里捻的意思,是她留在那裡振興南境。莫湮也沒留在大姜,百里捻把他也派去了南境。

  不過,沒讓莫湮渡江去與隋義莫櫻匯合,而是讓他去了白霽江邊的鄴陵。鄴陵荒廢了這麼多年,是時候該修整起來。莫湮又對鄴陵有著無法言明的情愫,讓他去鄴陵再合適不過。

  百里捻咳嗽了兩聲,床榻邊的湯藥沒有動。

  “王上,醫丞說過了,這些藥是要全都喝下去的。”

  清脆的女聲傳過來,這生意在舒月閣來說,有些陌生,可百里捻知道是誰。這是他曾派去西昭,安插在越織心身邊的眼線——鈴鐺。攻陷西昭之後,百里捻便把鈴鐺也帶回了大姜,只是她性子喜靜,一直沒在百里捻身邊伺候。莫湮莫櫻不在大姜,莫影在陶陽城賽戩手中,百里捻便把鈴鐺叫了過來。

  鈴鐺和莫湮莫櫻不一樣,莫湮原是姜環府里的人,乃是血親,自然滿心裡為姜環為百里捻為大姜。莫櫻原是南境的人,父母死在公孫執的統治之下,後來進了姜環府中,是個孤兒,沒什麼牽掛。而鈴鐺不是從姜環府中出來,是百里捻身在南林之時,偶然遇到的。

  鈴鐺原是西昭人,父親曾在朝為官,父親一生清廉,可因為得罪了當朝一位重臣,便遭了罪。而當時還是越戧做君上的時候,越戧為了拉攏,或者說為了討好那位寵臣,給對方解氣,便不由分說給鈴鐺父親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鈴鐺父親入獄。

  她父親是個倔脾氣,不堪受辱便自刎獄中,鈴鐺的母親也整日以淚洗面,終究一條白綾隨其而去。而越戧得知此事之後,卻隱瞞其父之死,更是將其一家趕出西昭,仿佛怕什麼一樣。

  害死鈴鐺一家的是越戧,而那個被越戧千百般討好的人,就是青蕤青將軍。

  “答應給你的人也給你帶回來了,就在西苑。”百里捻道。

  鈴鐺沒什麼表情,一臉淡然,倒是和百里捻的神情又幾分相像,“我去見過他了。”

  “你也不用太——,算了,你願意怎麼處置他都隨你。”百里捻接過她手中的藥丸,掃了一眼之後,還是全都喝了進去。

  “王上以為我會如何處置他呢?殺了青蕤?”鈴鐺輕笑了兩聲,“殺了他也沒有什麼用,這件事說到底都是那暴君的錯,跟他也沒多少干係。”

  “嗯?”百里捻有些不解。

  鈴鐺抬起眸子,眸底帶著蒼涼,“我問過他父親之事,他根本都記不清了,想了半天都沒有想起來。後來是我提醒他才想了起來,您說這有多可笑。當年青蕤與我父親根本就沒多少矛盾,年輕的青蕤也不過是在越戧面前隨口提了一嘴而已,那暴君就非要殺了我父親。”

  “其實青蕤也好,我父親也好,本都沒有什麼錯,錯得是胡亂作為的君王。越戧殺我父親,和他趕走當時戰功赫赫的青蕤,有什麼兩樣?根本就是以君王姿態,不顧臣子百姓的死活。都是他的錯!”

  百里捻緩緩斂起眸子,心底仿佛被什麼觸動一般,低頭不語,許久之後才輕啟薄唇,淡淡一句。“造成禍事的,從來就是自以為是的君王,從來都是權欲薰心的君王。”

  瞧著百里捻眸子低垂的模樣,鈴鐺微微一怔,又換上了以往平淡的模樣,“王上也不必難過,您不是越戧,大姜也不是西昭。”

  百里捻知道她是在安穩自己,只是淺淺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鈴鐺給百里捻倒了一杯果子酒,果酒香甜,正好可以沖淡湯藥留在嘴中的苦澀味。瞧著這果子酒,百里捻突然想起在陶陽城的時候,賽戩曾給他討過香甜的果子酒。初春的李子釀造的果酒,最是香甜醉人心。而如今的果子酒落在口上,卻和苦澀的湯藥連在一起,沒了那股子甜到心裡的味道。

  “陶陽城那邊沒什麼行動麼?”百里捻問鈴鐺,他不相信賽戩就會如此算了。

  陶陽城之圍的時候,賽戩或許還有兩分溫情,可是毒酒之事,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賽戩從來不是任人欺不還手的人,他只是小事不計較,事關自己之事儘量不計較。可觸及他的底線,他便不會一而再地忍讓。

  自己終於還是觸及他的底線了,百里捻喃喃心道。

  “陶陽城那邊……”鈴鐺頓了頓,“陶陽城情況怕是不好的。賽戩自打回了陶陽,便在整頓軍馬,先是進了西昭,將西昭地境全都划進了羌晥,並命公乘許江接手西昭,將西昭化成八個郡縣,由許江管制,而許江又是直接聽命於賽戩。賽戩雖然還沒進南境地界,可是他借著操練軍馬的幌子,已經把兵馬駐紮在了江源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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