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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先生走後,她給夥計們發了薪金,派了紅包。她自己置辦了許多年貨,因為一個人根本用不了這麼多,就當過節禮分給大家了。等人都走光了,她在店門口掛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

  年三十那天,街上倒是很熱鬧的,她樓下的那戶回無錫老家過年了。傅少爺按照協議給了她一套房子,最開始還是空的,一天後就已經擺滿了全套的白漆家具。他對她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她到底沒去住,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房子太大了。弄堂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處,起碼一個人不會顯得太空蕩。

  她今天拿報紙的時候,還得了一小盒水果糖,訂《商報》一年的都會得到這麼一盒。報上頭版有他寫的春節賀詞。

  杜加林覺得他寫得很好,要說哪兒好,也說不出來。她從巷口買了一盆水仙花,又買了一張紅紙,用麵粉調了漿糊,把紅紙剪了弄成小紙圈,套在水仙花的梗子上,圖個喜慶。

  屋裡很暖和,爐子裡的煤球很黑很圓,煤球是她買了煤粉自己做的。為了讓自己的身體更結實些,她除了吃維他命片,每天還儘可能地做體力活。

  她一個人,包了三種餡的餃子,芥菜的,西葫蘆牛肉的,還有豆腐餡的。她包餃子一直包到十二點,一共包了五篦簾,夠吃好幾天的了。等小鬧鐘在十二點響起的時候,她去樓下放了煙花。

  1926年,杜加林見了他有四十次,每次她都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一個站在講台上看不到的位置。顧小姐在這一年的九月份結婚了,對象也是《商報》的編輯,男方據說是她奶媽的兒子,最開始在紗廠做工人,後來因著顧小姐才進的報社,顧老爺很反對這樁婚事,還是傅與喬從中斡旋的。這是她聽五姨娘說的,五姨娘還說傅行長為此很高興,特地備了禮物拿著酒去顧家道賀。那天傅行長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到了家便哭,哭得很是傷心,據傅行長自己解釋說是思念亡妻,並且不許別人再提起這件事。

  她聽到這個消息時,竟有些惆悵。她還是希望他能再建立一個家庭,顧小姐算是個不錯的人選。

  她和傅與喬面對面說話已經是1927年六月的事情了,歐陽和杜二小姐在這一年決定結婚。歐陽非常注重形式,認為人生只有一次婚禮,一定要大辦。他一共派發了一千份請柬,每封都是手寫,傳言歐陽為了寫請柬差點患上腱鞘炎。

  她作為新娘的姐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這兩年,她翻譯了三本lucian的書,總共得了一百三十塊錢的稿費,想了半天筆名,最終定了甄假。她早就想翻譯的,不過當初為了得學位把這個想法就拋卻到了一邊,畢竟拿了人家的獎學金,不拿個學位實在說不過去。她對商業上沒有太大野心,一半事物都交給tony打理,tony一年前便換了英文名字,還專門花錢找人取了表字。

  杜加林想著過了兩年,她怎麼也得比以前有出息多了,見了他不至於局促不安。

  第56章

  杜教授本不想來參加婚禮的, 可婚禮介紹人可以充數, 主婚人必須是新娘實打實的親戚, 長女又離了婚, 只能他和夫人來上海擔此重任。他對這個二女婿不甚滿意,可也沒反對。大女婿倒是他自己揀的, 可到最後離婚了,他至今還覺得對長女過意不去。到了二女兒這裡, 他決定採取不干涉政策, 好壞都是她自己的責任,與自己無關。

  他越來越感到兒女多的難處, 平常只是稍微緊張些, 辦嫁妝時才體會出來。二女兒的嫁妝還是他靠給別人寫墓志銘湊來的, 他一方面希望女兒嫁得好,但對方越富裕, 他更不能寒酸,否則讓別人說他是靠賣女兒賺錢的。大女兒里外花了兩千塊, 這幾年隨著物價漲了嫁妝也得跟著漲,到二女兒便是三千塊了。後面三個女兒,每個都是一大筆花銷。還有一個兒子, 如果他考不上官費留學,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儘管杜教授有著諸多煩惱,但當一對新人向他行禮的時候, 他還是短暫地感到了為人父的愉快。

  杜加林那天穿了件石綠湖縐的旗袍, 如果不是參加婚禮, 她還不會穿這樣的鮮亮的顏色,人家大喜的日子,總不好穿青灰茶黑。除了禮金,她送了新人一對石膏像,雕塑是某劉姓大師雕的。她本來想送樺燭作為賀禮的,後來覺得按照老禮送蠟燭不吉利。在有限的時間裡,海不會枯,石不會爛,不像蠟燭,再慢些燃幾個鐘點也燃盡了。

  西式長方形桌上擺好了姓名牌,她實在沒料到自己會被安排和傅與喬在一桌,實在讓人匪夷所思。鮮花在桌子中間排成一條長長的直線,把兩邊隔開。除了她,這桌上的其他人都是熟識的。於這些人而言,吃是最不重要的節目,飯間不由聊起最近局勢,談南京和武漢,談蔣汪二人,他自然是話題的中心,相對武漢,他更看好南京這邊。她一個人專心致志地坐在那裡吃,認真地喝奶油湯,認真地吃熟透的龍蝦,除了沒脫毛的鵪鶉,她每一道菜都吃得很專注,甚至可以說她是這場婚禮上吃得最認真的人。她感覺熱得悶不過氣來,在喝完一杯香檳之後她又同打著百領結的侍者要了一杯。

  她看著細長水晶杯里的香檳想要一飲而盡,突然聽人說“少喝一點”,這四個字說得很輕,她扭頭回去看,發現身後並沒有人,大概是幻聽了。不過她就不再喝了,一門心思去吃冰激凌。

  婚禮散場的時候,她跟新郎新娘道了別,陪著杜家二老坐車回了霞飛路的房子。房子是離婚時他給她的,一直沒住。杜二小姐總不能從飯店裡出門子,杜家二老來上海總要有個住處,由男方準備不合適,擠在弄堂里也不合禮數。這房子便派上了用場,她找人簡單打掃了下,找些彩綢花布置了,稍稍有些喜慶的氛圍,又臨時雇了四個老媽子,讓杜二小姐出嫁的時候不至於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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