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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他特意去了趟珠寶店。這是家法國人開的店,夥計是個安南人,不過也會說幾句法語。他一進門,便開門見山用法語問有鑽石嗎,夥計一見他便認定他是大顧客,忙把店主請了出來。那個法國人最先拿出一個紅色的盒子給他看,裡面是一顆大概五克拉的黃鑽。他看了幾次都沒滿意的,店主看他是真想要好的,便引他到了樓上開了保險箱,拿出一個寶石藍的絲絨盒子,然後故作神秘地打開,裡面躺著一顆粉紅鑽,看上去大概有七克拉的樣子。

  鑽石他倒滿意了,可戒托並不理想,不過鑽石的亮度自可彌補這些缺陷,他急著要拿戒指去敷衍她,也顧不上這些細節了。開了支票,收好單據,便開車回了家。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這位太太已經走了,只留給他一封簡訊。

  令他更沒想到的是,這封信是他的妻妹交給她的。杜二小姐告訴他,她姊姊已經搬走了,她自己也要很快搬到學校去了,很感謝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的照顧。說完她又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向他:“你不必勉強自己,姐姐已經決定放你自由了,你以後便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傅與喬覺得她這話完全莫名其妙,他使勁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她跟你說了什麼?”

  杜二小姐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按理說,我是不該干涉你們家務事的。姐姐能走到這一步,我很感動,更加震動。我沒想到她能有這麼大的覺悟,能主動提出離婚,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再有心理上的包袱了。她一個女子,學識又有限,能為了你自動攬下社會上的種種壓力,免除你的嫌疑。你千萬不要辜負了她的好心才是。”

  “她去哪兒了?”她又對人說了什麼!好像她離婚多麼無私無畏,都是為了他不得已而為之。

  “她說等你想好了,她會主動聯繫你的。”

  杜二小姐回傅家的時候,正遇上她大姊要出門。杜加林本來是想留封簡訊給她的,但見到她回來,便決定同她談一談。

  杜加林之前拒絕不了她來上海,後來又阻止不了她在上海讀書。眼下她要離婚了,她自然要為她之前的優柔寡斷付出代價。

  “我要離婚了。你如果願意住校的話,我可以負擔你的生活費。當然你如果堅持留在傅家的話,礙於兩家的關係,我想他也不會怎樣。”

  “姐夫要跟你離婚?”這倒出乎杜二小姐的意料了,來傅家的這些天,她這位姐夫並沒表現出對包辦婚姻的不滿和不得已為之的痛苦。她當年的琦念也就因之斷了。她有自己的驕傲,她大好年華,不缺裙下之臣,傅與喬再好,他不喜歡她,她也犯不著單相思。

  “他不忍心要同我離婚,所以只能我提出來了。”

  “為什麼?” 不是她看不起她大姊,她離了婚絕對找不到比現在這位姐夫更好的了。就連她自己,雖然看重精神,也不得不承認,她是有點羨慕她的物質生活的。杜家子女中的六分之一和傅家唯一的少奶奶相比,自然是欠缺了點分量。況且,她父親雖然號稱開明,但也絕對不支持兒女離婚的。她一提離婚,無異於眾叛親離了。

  第46章

  杜加林不願在外人面前提他的不是, 只說是他對自己沒有感情,感情並不是他能自主的。她不想將這樁沒感情的婚姻進行下去。她說得都是真的, 只不過這並不是主要的原因。

  這一半實話給了杜二小姐充分想像的餘地。

  直到她搬了出去,傅與喬這才意識到她這是真的要同他離婚了, 並不是鬧小孩子脾氣。

  房子在弄堂里, 算不上破,當然也談不上多好。樓上兩間小房, 一個月二十塊錢的租金。滬上居大不易, 同樣的價錢蠻可以在北京租一個三間兩廂帶葡萄架的獨院了。她住樓上, 樓下是對夫妻,據房東說男的在大學裡教課。亭子間沒被分租出去,用來堆放房東的雜物。房子是石灰地面, 她之前添了幾件榆木家具,經濟實惠也不難看,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柜子一個五斗櫥還有幾把椅子。搬了家,她又去商行里買了一個綠色燈罩的檯燈, 一個德國造的煤油爐, 一隻水壺, 幾隻碗碟, 還有其他七七八八的雜物, 給了夥計小費, 給送到了家裡。

  她回來的時候弄堂里有一個小女孩兒賣花, 花已經不新鮮了, 可籃子裡還有小半, 她都要了,給了小女孩兒一塊銀洋。水仙花的根莖用玻璃紙纏著,她用剪子把玻璃紙剪了,插在一個淡綠色的玻璃瓶里,玻璃瓶是處理品,上面有許多斑斑點點還有不規則的劃痕。她買它倒不是只圖便宜,她現在喜歡有一點瑕疵的東西。

  杜加林的腰上貼了兩貼藥,依然疼。她疼,倒不著急好,明天還要去醫院拍一個x線片。桌上放著一瓶燒酒,還有用牛皮紙包著的落花生,這幢房子只有一個灶披間,被樓下用著,加上她忙且懶,也沒下廚,在街角的餛飩攤上要了碗餛飩帶了回來,餛飩用薄瓷碗盛著,此刻半涼了,有油花浮在上頭。她喝了兩口酒,疼也減了半分。窗戶正對著月亮,月光灑在桌上的玻璃上,上面散落著花生殼。往常這個時候,她同他坐在一桌上吃飯,有時不說話,有時扯兩句不相干的閒話,心裡總是繃著根弦,當然也減卻了一些孤單。

  她獲得了短暫的自由,終於不再需要每天角色扮演了。孤獨當然是孤獨的,不過她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孤魂野鬼。好在還可以記日記,她已經連著一個多月記日記了,最開始是為了原主回來好儘快地了解狀況,到後來除了這種功能性的需要,還有了精神上的需要。於是她每天要寫兩份日記,一份是關鍵信息的記錄,另一些是不能為外人言的。這晚的月色記在了後一本日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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