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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叢顧身騎一頭雪白的羊,平淡道:“你爹呢。”

  鍾戊朗聲大笑:“曲兄你啊——”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道,“你不會是怪我了吧。”

  “不怪,”曲叢顧道, “不過這句話你且自己記著。”

  他跟在朱決雲身邊六十多年,不自覺地染上了他的氣質,一言一行都竭力自持穩重。

  方墨在另一旁,與他們對峙三端, 開口道:“多說無益。”

  ‘咚咚咚——’

  戰鼓響徹山頭。

  武修率先拔刀相向——

  伏龍山缺一個三重金身大能,此時的戰力還比不上半月前的迦耶殿,但箭到弦上也不得不發。

  曲叢顧今日已存死志,不將鍾戊擒於朱決雲面前跪下磕頭,他就絕不回山!

  鍾戊也自知這人絕對恨他恨急了,絕不能留活口,因此上來兩人便交手百回——

  曲叢顧是金丹期的修為,絕不在他的之下,他死死抿著嘴,招招往死穴去捅,快如疾風,鍾戊幾番心驚,向後一張翻了個跟頭,被曲叢顧削掉了一截衣袖。

  險些,這截衣袖就是他的胳膊。

  鍾戊臉色也不再好看,啐了一口重新提刀。

  曲叢顧一言不發,沙湖劍自天緩緩落下握於手中,豎於眉間,驟然一立劍鋒現。

  他周身真氣流轉,衣角翻飛頭髮飄動,雙手揮動劃了個圓,劍氣拔然而起。

  就在與此同時,伏龍山弟子浴血奮戰,已漸不敵。

  鍾戊道:“你們已然輸了。”

  曲叢顧眼神一抬,身子已然飛出去!

  鍾戊腳下不斷擦蹭後移,雙手揮斧堪堪躲避。

  忽然,身後撲來了一隻白狼——一曲叢顧急急轉身去擋,鍾戊終見破綻,一斧子劈在了曲叢顧的後背上!

  曲叢顧悶哼一聲重重地倒在地上。

  鍾戊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沖方墨道:“多謝多謝。”

  方墨卻並未理他,只道:“該你了。”

  鍾戊:……

  “你先等我會,”他說,“我這曲兄不處理可不行。”

  糙古從天而降,跳到了曲叢顧身前,目眥欲裂獠牙錚錚,喉嚨中陣陣威懾的聲音。

  鍾戊皺了皺眉:“我倒忘了還有這個畜牲。”

  方墨召回白狼,擋在自己的身前。

  曲叢顧臉色煞白,疼得冷汗直流,他一隻胳膊抬不起,便用另一邊撐著站起身,左手持劍。

  糙古的聲音粗獷而厚重:“犯吾主者,非死不足兮。”

  糙古說話了。

  曲叢顧嚇了一跳,看著它的背影。

  糙古的聲音不是從喉嚨里發出的,而是衝進了眾人的耳朵里,它是黑龍的筋骨,生來高於眾生,對凡人有不能抵抗的威懾。

  鍾戊臉色幾變,最終搖頭笑了笑:“行吧行吧。”

  糙古一步一步地向前,方墨的白狼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

  那是一種生來對上位者的臣服。

  它控制不住低頭的欲望,想俯首在糙古的身前。

  遠處傳來了鏡悟的一聲悶哼,曲叢顧清醒過來,道:“糙古!”

  糙古後足一蹬,化身降魔杵——

  曲叢顧重傷,頂著鮮血淋漓的傷口握住降魔杵,一手握劍,一手持降魔杵,在半空中猛地磕在一起,一陣火花噼里啪啦地爆起來,隨之就是真氣鋪天蓋地的衝出去!

  他一人之力不足於此,可糙古並非俗物。

  沙湖劍也不是俗物。

  方墨看出現在不宜硬碰:“快走。”

  可鍾戊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他兩條腿好似定在原地一般動彈不得。

  憑空生出兩條紅色綢帶,將他綁住了。

  鈴鐺一身紅衣飛來,胸前兩團白花花的顫動,紅唇白膚黑髮,倚倒在紅色綢帶之上,翹著腿問道:“就是你欺負我弟弟嗎?”

  曲叢顧傻了眼,鼻子一酸,眼前就看不清東西了。

  彭宇御劍而來,站在半空俯視他道:“哭什麼哭,有沒有點出息。”

  曲叢顧喊:“師父。”

  “師父。”

  大門牙嚷道:“就他媽你倆著急,他媽的不是裝得挺他媽好的嗎,一到地方就他媽著急了!”

  他的身影順著台階慢慢地出現,身後跟著黑壓壓的二十人。

  鬼城二十三人,傾數出動一個不缺。

  鈴鐺喊道:“鍾狗快來!我老弟受傷了。”

  “誰他媽乾的!”鍾狗竟然也爆了句粗口,“哎呀我藥箱呢我明明帶了,結巴是不是你拿走了?”

  結巴說:“別、別啥都、賴我!”

  彭宇從劍上跳下來,長劍扛在肩上,用下巴指了指鍾戊:“就你吧。”

  “啥也別說了,”他道,“叫你爹來給你收屍吧。”

  曲叢顧說:“他爹死了。”

  彭宇怒道:“我問你了嗎?連這麼個玩意都打不過,我讓你說話了嗎?!”

  曲叢顧閉了嘴,伸了胳膊讓鈴鐺給自己纏布包紮。

  “鈴鐺姐。”他吸了吸鼻子。

  鈴鐺道:“別理他,人話不會說。”

  曲叢顧說:“我不想要紅色的。”

  “……”鈴鐺道,“將就將就成不成?”

  有人說:“我想要還沒有呢。”

  曲叢顧就又不說話了。

  鈴鐺給他繫緊了,然後道:“我們見了糙古,當夜沒有動身,第二日才出了城,我們這些人早已經不算江湖人了,個個身上都有禍端,不便與你惹麻煩,便等在了無穹山,等此事了結,就回去了。”

  曲叢顧說:“我好想你們。”

  他終於有了依託,蹲在地上委委屈屈。

  鈴鐺就張口罵:“天殺的朱決雲,他娘的自己沒本事,氣死我了。”

  曲叢顧小聲辯解:“其實也不怪他。”

  鈴鐺伸手去掐他的臉,搖晃著道:“不怪彭狗罵你,你真是一點出息也沒有。”

  鬼城中人現身,伏龍山大勢重回。

  可這並不算完。

  在第二個時辰,天上有神隱約而現。

  命格星君身穿紫衣,身高八尺有餘,頭戴翠玉面若潘安。

  窮神從北方現身,一身雪白壽衣,遙遙相對。

  殺神、吉凶神立在東方。

  最後,神跡之戰成了神之戰。

  瘸子一身是血躺在地上,悠悠道:“真是熱鬧啊。”

  命格星君向下望了一眼,道:“你倒是自在,武德。”

  眾人:!!!

  命格星君悠悠地道:“你那神獸蠱雕吃了好幾村子的人了,你倒還敢現身。”

  瘸子道:“我神格都碎了,蠱雕與我何干,少與我套近乎。”

  “我操。”鍾戊道。

  “我操。”彭宇。

  “我操。”鍾狗道。

  “我操他媽的。”大門牙道。

  瘸子原是武德星君,是神。

  世人對於神仙的傳說總是真假摻雜,武德星君向來低調鮮露真身,因此並沒有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可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神,瘸了一條腿,碎了神格,留在了鬼城。

  命格星君道:“你神格雖碎了,可蠱雕只認你這個主,他還是你的神獸。”

  瘸子沒有理他,轉個身道:“給我包一包。”

  曲叢顧這才看見,他手上劃出一道血口子。

  吉凶神道:“諸位,依我看——”

  窮神烏頤打斷道:“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要替佛祖老兒說話就直說,依你看,你算個什麼東西。”

  吉凶神仍笑呵呵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須事事掰清楚。”

  烏頤道:“祂手伸得太長了。”

  “祂是佛,”吉凶神道,“這就足夠了。”

  佛修如若飛升,直接就比別的派別飛升地位要高。

  修真正的大道者,唯有佛修是也。

  也難,也崇高。

  人神之戰紛亂而起,無穹山上飛鳥無還。

  曲叢顧看著這生靈塗炭,只覺得滿目悲涼。

  他小時候聽多了仗劍走天涯的故事,以為道中人逍遙灑脫,以為神仙高高在上,沒有七情六慾,以為佛修清心寡欲,吃齋念佛,入了世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可是因為朱決雲在,所以他並沒有很深切的感受,當這個人不在身邊時,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江湖竟然是如此的冰冷,冷的他骨頭疼。

  命格星君有未卜先知之能,分毫不能傷及。

  殺神煞氣深重,行動間黑氣繚繞,整個無穹山籠罩在煞氣之下。

  這一世,烏頤最後選了方墨。

  三方勢力打得不可開交。

  忽然間,天邊金光大盛!

  前所未有過的真氣橫掃天地間!

  緊接著就見一道金光沖天而出,將雲層衝散,半個東勝神州為之震顫。

  命格星君臉色一變,狠狠地皺了眉。

  殺神與吉凶神對視一眼,心裡有了數。

  曲叢顧轉頭去看:“這是怎麼了?!”

  “有人飛升了,”瘸子對他道,“佛修。”

  曲叢顧猛地睜大眼睛,轉身就往山下跑——

  沖天髻將他攔住道:“你去了也沒用,趕不上了,若真是朱決雲,他現在定然已經到了。”

  果不其然,只見佛光忽然大盛,天邊雲上的一個身影慢慢地顯露出來。

  朱決雲身穿一身白袍,身披紫金袈裟,立於上首。

  曲叢顧喃喃地動了動嘴唇,上前邁了一步。

  破魔矢中消除心魔,朱決雲百無顧忌,最後一重禁錮解脫,他直接突破了三重金身,化身大圓滿,飛身成佛。

  他從未想過,自己一直不能得解的竟然是,自己心中的余恨。

  朱決雲道:“阿彌陀佛。”

  他已成佛,再沒人可以與他一爭,鍾戊這一殺招反而給了他生門。

  伏龍山眾弟子看見了掌門方丈,頓時士氣滿滿,揮喝著殺敵。

  烏頤震驚道:“怎麼會。”

  朱決雲並未理她,直接落到地上,看了看曲叢顧身上的傷。

  鍾戊叫苦不迭:“哥們,差不多行了,我砍了他一刀你們就瘋了似得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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