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一次竹葉青蛇。兩個人叫得像生孩子一樣狠,生生把

  竹葉青給嚇跑了—原來蛇是有聽覺的?

  她積習難改,去了幾次後,就在竹林中找出一條

  逃票上三清山的線路。

  三清山號稱:清絕塵囂天下無雙福地,高凌雲漢

  江南第一仙峰。那裡是葛洪仙人結廬煉丹的寶地。

  白瑪央宗有一次下山看見一潭清水,很想脫了衣

  服就往裡面來一個完美的跳水動作。但想了想,水那

  麼涼,萬一抽筋淹死了怎麼辦,

  猶豫再三磨蹭了半天,終於還是放棄了。她在電

  話里說:“大冰,你這種老煙屁,最適合來這裡養生

  了,這樣你可以死得慢一點兒。”我還沒有去過三清

  山,她說得我無比嚮往。可惜我在那裡沒有管吃管住

  的朋友。

  白天她們把部分時間花在那個青旅上,從軟裝到

  運營推廣。飯後,她們就散步,光著腳在村里走路。

  有時候一直走到一間石頭房子跟前,裡面住著一對仙

  風道骨的老兩口,給她們茶喝,請她們吃葵瓜子。晚

  上她們就喝黃酒,天天真的假的古越龍山。

  苗苗說:“每天以喝酒結束是件多麼愉快的事

  情……”白瑪央宗說:“來來來來,劃兩拳。”山裡的

  晚上是淡藍色的,淡藍色的山居歲月慢慢覆蓋住她那

  一身

  藏紅,像月下潺潺溪水中的一次沐浴,藍色的

  水,藍色的胴體。她和我描述那段三清山的生活,讓

  我想起一首爐煙裊裊的古詩:天上白玉京,九樓十二

  城,仙人撫我頸,結髮授長生。

  對不起,我殺死了一隻蜜蜂

  2011 年整個七月,白瑪央宗混在雅魯藏布大峽

  谷。那次是針對大峽谷生物多樣性調查的科考活動,

  主要通過影像的方式記錄物種,進行掃地調查。

  她剛到派鎮的第一天,調查隊分兩組制訂計劃和

  線路:一組人文,一組生物。她混在人文組,主要行

  程是去大峽谷方向的最後一個村落“加拉村”進行調

  查。她第一天的適應性工作是去索松村拍大蜜蜂。這

  種蜜蜂是世界上體積最大的一種蜜蜂,全名叫喜馬拉

  雅黑大蜜蜂,也叫岩蜂,巢穴築在岩壁上。山上有兩

  三個很大的蜂巢,像幾塊黑餅掛在山上。其實攝影師

  感興趣的不只是大蜜蜂,而是想拍攝一種罕見的撲食

  蜂蜜和大蜜蜂的鳥,叫黃腰響蜜

  。

  他們在山上突然遭到了大蜜蜂的攻擊,剛開始只

  有三四隻。但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頭上已圍滿了

  大蜜蜂。白瑪央宗戴了一頂帽子,穿著一件T 恤開

  衫,她拉著帽子就往山下跑,一邊跑一邊騰出手來捂

  胸口。

  她說:“大蜜蜂最多的時候,我耳朵都快被震聾

  啦,轟炸機似的聲音嗚嗚響。”然後,她身上掉下很

  多死去的大蜜蜂,衣服上掛著一根根黃黃的毒腺,那

  是它們的內臟吧。她渾身上下都瀰漫著一股蜂蜜和內

  髒混合的噁心的味道。下山的時候,他們連滾帶爬地

  跑得飛快,這是在逃命,也是在玩兒命。陡峭的山

  坡,一塊絆腳的石頭就可以把人飛彈出去,要了人

  命。

  小時候,她曾經幻想過幾種逃命的場景,其中一

  種就是被蜜蜂追—沒想到夢想成真了。

  她邊跑邊看見遠遠的雅魯藏布江,心想怎麼辦,

  遇見這種情況到底怎麼辦?需要跳江嗎?跳江會死

  嗎?但容不得她多想這個問題,因為江邊太遠了,而

  且去江邊的路上全是帶刺的灌木叢。她心想:左右都

  是慘死,太欺負人了!

  這些大蜜蜂拼足了勁兒跟人同歸於盡。她的後

  背、脖子、肩膀、頭頂都被扎得疼瘋了。有一隻蜜蜂

  繞道正面,選她身上最軟的地方釘了上去……

  她“啊”的一聲,眼淚鼻涕一下子全出來了。

  他們不知道蜜蜂還會有多少,足足跑了一公里多

  才慢慢甩掉蜂群。一個專家感動地哭著說:“幸虧再

  大個頭也還是蜜蜂,還不夠毒,如果是馬蜂,咱們不

  死上兩次都對不起自己。”

  他們隊伍里傷勢最嚴重的有三個人,一位是隊

  長,一位是昆蟲學家,另一位是個上海晨報的女記

  者,他們每人平均被叮了一百口左右,光在他們的頭

  上拔刺,每人就被拔了五十多根。最嚴重的三人,當

  天下午出現了發燒嘔吐的症狀,被拉去八一鎮上輸

  液,六瓶液體打進體內才算沒事了。其餘人情況最輕

  微的是拉肚子,白瑪央宗算是隊伍里受傷最少的,但

  也被叮了二十多口。叮到最後,她幾乎從害怕變成了

  完全的憤怒了,一手抓一隻,統統捏死。

  後來,她拿著她傷後的照片給我看,從那個時候

  起,我對“豬頭三”這個詞兒有了新認知。

  白瑪央宗眼淚汪汪地說:“怎麼辦?我殺生了,

  還不止一條命。”

  我說:“為了別繼續造孽……這張照片千萬別拿

  給你男朋友看。”

  她很認真點頭,很感激地說:“多謝你提醒,真

  夠哥們……”然後,又眼淚汪汪問:“怎麼辦?我殺生

  了……”

  2011 年的時候,我還認識了一個女人,一個精

  致婉約、楚楚動人的都市麗人。

  我約她去農家樂吃土菜,飯後我們在院子裡納

  涼。她端起一杯開水慢慢往地上倒,地上是一串小小

  的螞蟻洞,一小片燙死的黑黑的螞蟻浮在水窪上。

  她很可愛地沖我笑,說:“討厭死了呢,剛才都

  爬到我鞋邊上了……”

  我也很可愛地沖她笑,然後我們AA 制埋了單。

  預約你的墓志銘

  這篇文章,我嘗試著通過對她的記敘來探討生死

  二字,雖然我們都還年輕,但總覺得已經到了應該去

  思索那些問題的年紀。我有種感覺,她註定會死在旅

  途中。若那一天不期而至,我不會傷感和惋嘆,唯願

  她幸福地畫圓那個句號。

  這些年,我在路上結識過不少像她這類品種獨特

  的女人,她們習慣跟著自己的心走,我把她們喚作心

  青年。她們和溫室里的花朵不一樣,自有一套自己的

  生長法則,自己的新陳代謝頻率。我很榮幸曾融入過

  她們的光合作用中,去共同參悟生死之事。

  你讀這篇文字的時候,她或許正飄蕩在土耳其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