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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的叫我表叔?”

  許清明聞言也是一怔,便笑了笑說:“她這是隨著我叫的,這樣叫不行嗎?”

  “我知道她是你未婚妻,可不能隨你叫。論起親疏,我們的關係可比你這表侄更近。”陸學理說起來便又感慨嘆息,“我都聽說了,母親這些年全靠你們照顧,母親過世後是香穗扶靈送終,壽衣是她親手做的,送老盆也是香穗端的,這姑娘正經是母親認下的孫女,她代我盡了孝,若不是有她,母親身後事就要無人送終了。”

  陸學理轉頭看著陸香穗,含笑說:“你自己想想,你是我母親過繼的孫女兒,而母親只有我這一個兒子,你我該是怎樣的關係?”

  這意思十分明白,陸香穗想到這一層,低頭跟許清明對視一眼,小臉有些尷尬,索性低頭不吱聲了。她跟老姑奶奶是一天天熟悉起來,加上同情她一個孤老太太,再有了過繼這一層關係,稱呼一聲奶奶是順理成章。可她跟陸學謙畢竟初次見面,連話都沒說幾句,陌生的很,現在忽然告訴她說,眼前這陌生男人跟她成了父女關係,按理她得稱呼一聲爸,叫陸香穗一下子根本抹不開了。

  要開口把一個陌生人叫做父親,實在也太強人所難了,換了誰也難免彆扭。陸香穗心裡盤算著,老姑奶是老姑奶,陸學理是陸學理,當初的過繼本來就只是個變通,壓根也沒陸學理什麼事兒,反正陸學理總要回台灣去,稱呼的問題她便難得糊塗算了吧。

  香穗尷尬不吱聲,一旁的陸雅卻拍著手笑道:“你是太奶奶的孫女,那就是爺爺的女兒唄,那你不成了我小姑姑了?啊呀,你跟我同歲,說不定生日還比我小呢,倒比我高出一輩兒。還有你——”陸雅說著抬手一指許清明,“明明跟我差不多大,這麼年輕的大帥哥,倒要我叫你表叔,我這輩分真是吃虧。”

  許清明不禁搖頭失笑,陸學理拿手指點了點陸雅說:“看你沒大沒小的,她該是你小姑姑,該是我女兒,賴也賴不掉的,你還是老老實實認了吧。”

  陸香穗聽了這話,真不知說什麼好,眼梢瞧見大嫂起身出去做飯,便忙說了句:“大嫂,我跟你去幫忙。”

  陸香穗跟著大嫂進了廚房,陸雅一見,便也跟著跑到了廚房湊熱鬧,陸雅看見什麼東西都新鮮,尤其是廚房裡磚頭壘成的土灶,讓陸雅滿是好奇,她哪裡見過這東西!

  “嗨,讓我燒一下行不行?”

  “你哪裡會燒鍋?煙燻火燎的,看弄髒了衣服,連香穗我都捨不得叫她燒鍋的。”大嫂笑著說。

  在大嫂眼裡,陸香穗如今不論打扮還是氣質身份,那都是正兒八經的城裡姑娘,每每陸香穗回老家來,大嫂總是攔著不讓她做農活燒土灶,而眼前這陸雅,更是時尚洋氣的很,一口台灣腔的國語,大嫂哪裡肯讓她燒鍋灶?偏偏陸雅還就來了興趣,非要動手燒把火試試,便跟陸香穗擠在灶口,搶著往裡頭扔樹枝,塞得太滿了,濃煙冒出來,很快就嗆得她又咳嗽又笑。

  客廳里便只剩下許清明兄弟倆陪著陸學理坐。見陸香穗出去,許清明知道她心裡彆扭尷尬抹不開,便笑笑對陸學理說:“表叔,香穗兒當初過繼給老姑奶,本來也是事出有因,是我拜託老姑奶幫我們的忙,想法子遷戶口的。給老姑奶送終的事情,無非就是老姑奶和香穗她們自己的情分,你心裡也不用想的太多。再說,香穗跟你畢竟陌生,往後也恐怕沒太多機會相處,我看你要真想認她的話,怕是香穗她張不開這個口。”

  “清明,你用不著擔心,我當然知道這冒然一下子,叫她認下我這個父親,實在是為難她了。”陸學理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又緩緩地說:“我離家四十多年,如今回來,父母都已經離世,子欲養而親不待,是我連累父親早逝,害的母親半生孤苦。而香穗不論曾經是什麼原因過繼的,她都是母親過繼的孫女,她給我亡父燒紙上墳,給我母親盡孝送終,她有大恩於我。她的情況我也聽你大哥大嫂說了,且不論她一時之間能不能接受我,在我眼裡,她都理所當然是我陸學理的女兒,我對她有責任有義務的。”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香穗如今也十八了,她已經能夠獨立了。我們現在生活得也很好,我會盡我所能、傾我所有疼愛她,照顧好她,至於旁的,您不需要考慮太多。”許清明坦言。

  ☆、第46章 懊悔的事

  “香穗如今也十八了,她已經能夠獨立了。我們現在生活得很好,我會盡我所能、傾我所有疼愛她,照顧好她,至於旁的,您不需要考慮太多。”

  許清明並不希望香穗憑空再冒出來一個“爸”。香穗和他現在不是挺好嗎?香穗不熟悉不好接受是一方面,陸學理對於香穗沒接觸過,沒相處過,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親情可言,無非是因為老姑奶奶,陸學理覺得香穗對於他有一份恩情在。

  然而俗話說,久負大恩成世仇,陸香穗願意叫老姑奶一聲“奶奶”,願意給她養老送終,作為未嫁孫女給她披麻戴孝,那是香穗跟老姑奶奶兩人的情分,他們並不想要從陸學理身上得到什麼,便也不想因為這個“恩情”認親。

  他許清明如今的事業和能力,也根本不覺得需要誰來給香穗的生活錦上添花。況且他們對於眼前這個離家幾十年的陸學理並不熟悉,誰知道對方是什麼樣人呀?

  許清明話里的意思很明白,陸學理聽了像是有些意外。

  “這怎麼行?我知道你們現在生活得很好,但是我離家大半輩子,如今好容易回來了,父母都已經過世,只過繼了香穗這個孫女留在世上。我都聽說了,這姑娘雖然有父母有兄弟,可也沒什麼親情的,除了清明滿心疼她,她根本就是孤女一個。母親駕鶴西去,讓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只留下香穗這個孫女,就算沒有香穗給我母親養老送終的情分,我也理所當然要作為父親來照顧她。”

  “表叔,按說呢,老姑奶奶既然認了香穗當她孫女,你要認女兒也在理。不過香穗她畢竟已經十八了,就算陸家她那爸媽不著調,太沒人情,可她畢竟都長這麼大了,突然叫她換個人叫爸,給誰都有點不好張嘴。再說,你看你自家孫女都這麼大了,家裡也有兒有女的,非得再認個女兒也沒必要,你家人也不一定好接受。我看,你不如把香穗當作侄女算了,讓她叫一聲伯父是不是更好?”

  “我父母只我一個兒子,我又沒有其他兄弟姊妹,母親過繼的孫女,當然是過繼給我做女兒,哪來的什麼伯父?要那樣的話,我等於是把這孩子往外推,母親九泉之下該怪我了。”陸學理搖頭。他心心念念的,無非是恩情二字,對於父母的愧疚悼念之情越深切,就越想要在陸香穗身上好好補償。

  “表叔,您真不比這麼想,老姑奶走的很安詳,香穗如今還在上學,您回來探親,畢竟還要回去的,我跟您保證,肯定會一輩子疼她護她,你實在不用擔心她什麼。”

  許清明幾乎是想說白了,我的香穗,我自己疼自己愛,我自己小心守著,不要別人來管她什麼,就算你認了她做女兒也不行。這一世,沒有任何人可以跟我搶她。

  正說著,陸香穗端著一個高粱杆的笊籬進來,小臉上帶著微笑,把笊籬往陸學理跟前一放說:

  “叔,剛炒好的花生,您嘗嘗。”她說完,隨手收拾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又出去了。

  屋裡的三個人很難不注意到她稱呼的變化,剛才還叫表叔呢,現在省略了一個“表”字,這態度……

  “你倆這是……商量過了的?”陸學理轉頭看著許清明,目光中帶著些不贊成。

  “沒啊。”許清明輕笑,心說這丫頭可真是跟他心有靈犀啊,不動聲色就把稱呼改了,她自己的態度也表明了。這一聲“叔”卻不是隨便叫,許清明的父親比陸學理年長,王中春的年齡則要小一些。陸香穗沒叫伯父,卻稱呼了一聲“叔”,明顯還是隨著許清明來的。

  對於陸香穗來說,不好接受是一方面,不想挾恩圖報也是一方面。她跟老姑奶奶的情分,跟旁的人和事無關,更不需要陸學理的報答補償。

  “唉,隨她吧,香穗她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她,反正在我心裡,她跟我女兒一般無二樣。”

  陸學理思量半天,也就沒再要求陸香穗,但一轉臉,就指著陸香穗嚴肅地吩咐陸雅:“雅雅你記住了,往後香穗就是你小姑姑,不許沒大沒小。”

  陸香穗只在家裡呆了兩天,就返回學校上課了。陸學理在家鄉盤桓半個多月,給他父母修了墓,給家鄉投資興建一座養老院,表示要助養周圍鄉里的孤寡老人,之後便踏上了回程。期間陸學理提出要給許清明的公司投資,許清明卻拒絕了,直說自己目前資金運轉並沒有問題,而公司的發展壯大是一步步來的,並非一筆資金就能達到的事情。

  這一點,許清明一向對自己有信心。

  陸學理臨走時在許清明陪同下,到學校來看過陸香穗。他本來堅持要給陸香穗留一筆錢,陸香穗也婉拒了。她現在根本是什麼都不缺,吃穿住用,一個背包一雙鞋,許清明都要揀頂好的給她,生活方面二哥已經把能給她的都給她安排好了,要別人的錢做什麼?

  “香穗,等寒暑假來台灣玩一陣子吧,正好跟我家人熟悉熟悉,到時候我來安排。”陸學理仍舊不放棄地勸她,“衛校畢業後有什麼打算?陸雅年底會去英國留學,你要是願意,不如一起去吧。趁著你現在年紀小,出去開開眼界,英國醫學很發達,繼續深造幾年,你跟雅雅正好也能相互照顧。”

  “不想去。”陸香穗笑,“我學的是中專衛校,留學沒有基礎也沒有必要,畢了業我就能工作了。”

  畢了業,她就能跟二哥結婚了。陸香穗在心裡偷偷地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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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校前兩年主要是在學校學習,第三年便基本都是安排實習了。其實做護士最不能紙上談兵,陸香穗在衛校二年級時候就已經參加見習了,每學期安排一次,每次也不過兩周時間。到了三年級一開學,所有學生便都被安排在市區幾個醫院實習,要實習一年的。

  實習護士要做的事情,大約就是給帶教護士做助手之類,看起來只是“實習”,實則比正式的護士要辛苦多了,上班要早早到,下班也別急著走,科室里不論是誰招呼一聲,都要麻利地聽使喚。好在陸香穗做事一向認真負責,在學校里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掌握的也紮實,性子文靜話不多,科室里的醫生護士對她都還算友善。

  陸香穗被安排在心血管內科實習。同一家醫院還有好幾個同班同學參加實習,小姑娘們下班見面聊天,竟然挺羨慕陸香穗的。外科實習的說整天滿眼血淋淋,缺胳膊斷腿的,剛開始好幾天都吃不下飯;小兒科實習的跟著說哪天哪天被家長責罵了,小孩子難伺候啊;急診科實習的則直喊恐怖,高度緊張,累都累死了。在婦產科實習的小姑娘聽了便直著脖子喊:“金眼科,銀外科,累死累活婦產科!”

  其實陸香穗想說,她上班頭一天就遇到了心肌梗死的病人,送到醫院其實就已經死了。在家屬的哭求聲中醫生還是象徵性地做了搶救。之後,在帶教護士的示意下,陸香穗親手把一塊白布蓋住了病人遺體。

  那一天中午,她也沒吃下飯。然而實習了一段時間,也就習慣了。護士畢竟是護士,職業如此,你不適應又能怎樣?

  護士免不了要上夜班,實習護士自然也要上夜班的。

  深秋的晨光里,許清明來接陸香穗下夜班。一大早上呢,上了一夜班的陸香穗看起來蔫巴巴很累。許清明開了自己的車接她,車到半路,他把車穩穩停靠在路邊,騰出手來,寵溺地揉揉她的頭髮。

  自從陸香穗實習,許清明便儘可能留在這邊陪她。他常常是白天回到設在家鄉縣區的生產基地上班,工作結束再趕回市區的房子裡。每隔幾天他需要到省城去安排生意的事情,剛離開家便各種不放心了。

  好在陸香穗一向生活自立,許清明雖然慣著她,可她並不是個太過依賴的姑娘。許清明不在家的日子裡,她也能聽話地把自己照顧好。實習後陸香穗不用住校,便住在他們自己的家中。上下班的路騎車大約要十幾分鐘,只要有時間,許清明就開車來接她。

  本來心內科上夜班還算輕鬆的,病人白天打針,晚上一般沒什麼事兒,護士還能打個瞌睡什麼的,可今天夜裡先後來了兩個急診病人,值班的醫生護士幾乎忙活了一夜。這不,陸香穗整個人又累又困。

  陸香穗忽然有些懊悔,當初中考填志願,真應該選擇師範學校,整天領著小學生們讀書識字,想來要比護士這一行好多了。

  “哪有你想的那麼輕鬆簡單。做護士有做護士的好處,當老師也有當老師的煩惱。你呀,慢慢適應以後就行了。”聽她這麼一說,許清明就笑著安慰她。

  “算了吧,當老師肯定比當護士輕鬆,起碼不用上夜班,也不會人命關天的。二哥,你說我當初怎麼就選擇了衛校呢!”陸香穗微微撅起小嘴,撒嬌地抱怨,“二哥,你當初真該攔著我。”

  “干一行怨一行,還不都這樣。你去找個當老師的人問問,她說不定還覺著當護士好呢,每天看著好幾十個小孩,皮的皮鬧的鬧,上課也很累,還有怎麼也教不會的,繁瑣事一大堆,什麼都要你管,頭都大兩圈,肯定也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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