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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這個雜花蜜真香!”

  “不是雜花蜜。這一茬蜜主要是前陣子采的槐花蜜,最香甜了。你看這顏色,多清亮呀!”

  許清明笑盈盈地看著桶里的蜂蜜。中考前夕,時值農曆五月,洋槐花開的家前屋後都是清慡怡人的甜香。他如今收購貨物多,生意忙,養蜂差不多就成了一種愛好,統共養了這二三十箱,很多蜂子都是引來的野生蜂群,也有野蜂分群的,因為他如今不能帶著蜂箱山南海北去追趕花期,本地蜜源不足,蜂子釀蜜相對也就少,他便不常割蜜,總是要留足蜜蜂吃的。

  不過蜂巢里蜂蜜也不能留的太多,留的太多了,蜜壓子,蜜蜂沒了地方產卵,蜂群就沒法繁殖了。

  陸香穗看著那清亮微黃的槐花蜜,一股清新的香甜味兒在鼻端勾人饞蟲呢,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指,直接蘸了些蜂蜜放進嘴裡,甜甜地吮了一口。

  “二哥,你那便一大塊蜂脾怎麼不割蜜呢?”陸香穗指著一塊蜂脾問。

  許清明看了一眼,笑著說:“傻瓜,蜂王在那一塊呢,不能割蜜。要是搖蜜抖落了蜂王,蜂群沒了蜂王就會亂作一團的,還會大量逃跑。”

  說到蜂王,許清明抬頭笑著對陸香穗說:“正好這兩天有工夫做王漿框,給你采一些王漿吃,補補腦子。”

  採集蜂王漿說起來十分有趣,是要把蜂王的幼蟲放進王漿框裡頭,哄著蜜蜂把王漿放進去餵養幼蟲,一般放進去王漿框三四天,就可以採集王漿了。新鮮純正的王漿辱黃色,稠稠的,味道很酸,要摻了蜂蜜才好喝,初三複習的時候,陸香穗可喝了不少回。

  王漿這東西不能久放,當時他們又沒有冷藏的條件,許清明每次採集的都不多,幾乎全進了陸香穗的肚子。這東西可是極好的營養品,也怪不得她雖然瘦,體質卻越來越好了,感冒都少有。

  聽到說補腦子,陸香穗便撅著嘴說:“考都考完了,再補還有什麼用!就我這笨腦子,真擔心考砸了。”

  “考完了就別光想著,自己煩得慌。”許清明看著桶里的蜂蜜多了,便趕緊叫陸香穗,“去去,別想了,笨就笨吧!趕緊幫我把那邊的白桶拿過來。”

  這時節花生、大豆才種下地,老農民手裡的陳糧少,許清明便暫時沒再收花生和大豆,就只收山貨藥材,重點還是最能掙錢的山蠍子和幾樣糙藥,十天半月送才一次貨,有了空閒,便去擺弄他那些蜜蜂。

  於是,陸香穗便整天跟著許清明擺弄蜜蜂,漸漸也熟悉了這些小生靈的習性,白天去開滿雜花的山坡放蜂,蜂箱安放好了,傍晚要給它蓋上遮雨蓋子,早晨再給它取下來。有時蜂箱換到新地方,需要看守,許清明便索性住在蜂棚里。

  自然的,他住哪兒,陸香穗也住哪兒。

  可是蜂棚不比家裡,地方小啊,除了放一些工具雜物啊,蜂蜜桶啊什麼的,便只放得下一張床,總有些不方便,偏偏陸香穗還越來越隨意,在許清明面前似乎就沒了姑娘家的自覺,嘴裡咬著香瓜,身上只穿著當睡衣的小碎花的短袖衫褲,無領無袖的寬鬆小衫子,露出小脖子和兩條細瘦的胳膊。那褲子幸好快到膝蓋,露出兩條腿耷拉在床邊,兩隻白嫩嫩的腳丫子還自在地來回晃悠著。

  這丫頭……越來越欠教訓了。

  許清明看著她占據了棚里唯一的床,心說這樣的夏天,棚里的繩床又小,自己也只好打地鋪了。她就算是心無邪念,可他一個大男人,要是這樣挨著她擠一張床,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香穗,你看看你什麼樣兒!”許清明終於沒忍住要教訓她。

  “怎的啦?”陸香穗停住晃蕩的腳丫子,嘴裡還咬著香瓜反問。

  “你看看你,十六七的姑娘家了,這什麼形象,讓旁人看到了像個什麼話!”

  “誰能看到?”陸香穗毫不為意,嘴裡嘀咕著,“誰敢?我放蜂子咬他。”

  許清明心說,我不是在這兒嗎,不過想了想,算了,懶得說她了。這丫頭讓他養了這一年多,雖然不至於誇張地說“即當爹又當媽”,可想想啊,她第一回初潮,都是他親眼見證並給予“輔導”的,一個屋檐下就兩口人,甚至之後她每回來那個,他很自然會知道,便也很自然地給她準備紅糖,不許她吃涼的。時間久了,她居然還會悄悄跟他說,來那個了,肚子有點疼。

  兩口人的衣服都是一塊兒洗,似乎都沒特意分開過。有時陸香穗洗衣服許清明便在旁邊陪著,閒著說話兒,然後他便看到她毫無介懷地把兩人衣服泡在一個盆里,她的小內衣,還有他的內衣褲……弄的許清明總有些怪異感,真不知道她是太純潔不開竅,還是對他這個二哥太過親近無間了。

  算了,蜂棚自然要看守,他來守蜂棚,留她一個人在家裡睡也不放心,便也只好“隨身攜帶”了。許清明心裡琢磨著,要怎麼弄一個大點兒的蜂棚,擠得下兩張床才行,哪怕兩張床並著一塊挨著邊,總比一張床擠著一起的好。

  她那不是才十六嗎。

  問題是,他今晚上鐵定要睡地鋪了,這山上野地里,睡地鋪可真不是什麼好事兒。不過想想,外面星光滿天,彎月如勾,四周安安靜靜的,棚子裡頭聽得見各種小蟲的鳴叫,帶著香穗,倆人就在這樣的地方夜宿,躺著隨便地聊聊家裡那菜地,門前那月季,外頭那蜂箱,遠處那潺潺的山溪水,最浪漫溫馨的露營不過也不過如此。

  ☆、第38章 深深失落

  中考分數出來,陸香穗的成績超過了中專線——已經是她自己估計的最好成績了,在當時中專是第一批次招生,分數線是高於重點高中的。

  分數下來的第二天,學校就通知去填報志願,陸香穗跟許清明商量了一下,許清明也只說隨她自己,他其實更支持她讀高中來著,可又怕高中太辛苦,讀中專也不是沒好處,輕輕鬆鬆讀幾年書,畢業都是國家分配,就可以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了。

  陸香穗自己也沒怎麼猶豫,按著她原先的想法最終選擇了一所衛校。學校就在當地的市府所在地,陸香穗這樣選擇的原因很簡單,學制三年,早早地畢了業就可以工作了,關鍵是學校離家不遠,百十里路,一學期總可以多回來幾趟,她反正是不願意離開二哥太遠。

  既然她決定了,許清明便也高興,離家太遠,讓她一個小姑娘一年半載的不回來,還真不讓人放心,現在學校就在本市,不光她星期天、節假日可以回來,他也可以抽空就去看看。香穗將來當個護士也挺好,她願意就行。

  陸香穗考上衛校這件事,對於許清明和陸香穗兩個到沒覺著怎樣,高興是高興,可也基本在意料之內的事情。然而對於周圍的人們可就不一樣了,考上衛校就意味著跳出了農門,幾年後一分配,那就是“國家工作人員”,最低也是鄉鎮醫院裡正兒八經的護士,城鎮戶口鐵飯碗,打從一個泥腿子小村姑,一躍跳出農門,在村民們的眼裡就有了本質的不同。

  於是便有人說,許清明燒包沒燒好,傻了吧唧非得把個小媳婦送去上學,這下子小媳婦脫離了農村,年紀又小,許清明就算再好也就是一個鄉下種田的農民泥腿子,兩人身份不般配了呀,陸香穗哪能再心甘情願嫁給他?一腳踹掉他轉臉就能找個有身份有工作的男人,搞不好這小媳婦是要養飛了。

  這些話旁人說說也就算了,但擱在許家大哥大嫂心裡,可就各種不踏實。劉香脂專門把男人叫來家,兩口子嘀咕了大半夜,許大哥便背地裡來找許清明說,這學還是不要上了吧。

  “上學要花那多錢不說,誰知道她三年後會怎麼想怎麼做?眼界高了身份高了,你供她上三年衛校,轉臉再把你踹了,她到時候十八.九歲正當好年紀,找什麼樣的對象不行?你呢?萬一你弄個人財兩空,自己再把年齡耽誤大了,你連個懊悔的地方都沒有!”

  “哪能啊!哥,你別聽村里那些人信口胡說,我就是想給她多讀幾年書,現在她既然考上了,總不能硬不讓她上學吧?人往高處走,她將來畢了業當個護士,有個穩定的工作,她好,我不也跟著舒心?不是挺好的嗎?”

  “人往高處走,人家是往高處走去了,你自己掂量掂量能不能拴得住她!”許大哥畢竟是個老實人,悶了半天,指著許清明說:“你非要供她上衛校也行,叫她寫個借條押著,三年後畢了業她要是悔婚,拿兩萬塊錢來說話!”

  “哥,這是有人攛掇你吧?”許清明失笑,一聽就不像是他那老實巴交的大哥的主意,“你呀,少信那些有的沒的,香穗的事兒,我心裡有數,你就別瞎操心了。”

  許大哥看著許清明那不當回事的樣子,真不知道該不該敲他一頓。寫借條這事兒吧,還真不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根本就是村里一幫老娘兒們在許大嫂跟前討論出來的新鮮主意,讓陸香穗寫個借條,兩萬塊錢,真要是畢業工作以後她悔婚了,算算許清明之前花在她身上的錢,加上三年衛校需要的錢,根本也沒什麼虛頭,算不上為難她,真要是她悔婚算她應該還的,許清明到時候有這兩萬塊錢補償,好歹也能再找個對象成個家不是?

  幾個農村婦女一番商討,就給許大嫂出了這麼個好點子,許大嫂可不就趕緊跟自家男人說了嘛。

  哪知道這麼“合理”的主意,到許清明這兒就當作一個笑話了,許大哥之前還覺著弟弟和小弟媳日子過好了呢,誰承想小弟媳突然就考上學了,畢竟那年代能考上學的人少啊!原以為初中畢業就完了,可小弟媳偏就考上了,錄取通知書一拿,到派出所就能遷戶口,轉眼可就是城鎮人口了,跳出了農門誰還要再回過頭來嫁個農村男人?

  誰能保證那小姑娘不變心?

  “我也不是硬要難為她,可誰能保證她不變心?現在她才十六,過幾年歲數長了,心眼子也長了,你就能保證她沒有旁的想法?”

  誰能保證?許清明在心裡默默地說,我能保證我盡心盡力地愛她,一切為她著想,至於其他的,世界每天在變,一切都是未知。

  然而許清明相信,作為一個男人,他如果需要用一張借條來強留自己所愛的姑娘,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可悲了。

  他有足夠的愛,也必須有足夠的強大,足以讓兩人相配,讓人覺得香穗跟他在一起是幸福的,是般配的,而不是任何形式的約束和強留。許清明相信,他們相依相伴的感情就是彼此最好的約束。

  許清明精心給陸香穗準備著行裝,雖然離家不遠,大概一個月總要回來一兩回的,可畢竟從香穗來到他身邊,兩人就沒分開過,許清明總感覺一下子要分開很久很遠似的,忙著給她添置離家生活的東西,去城裡上學,便比不得鄉下了,許清明出於一種寵溺過分的心理,生怕香穗從鄉下來回被同學輕看,衣服鞋襪都要買好的,索性就趁著送貨帶她在省城裡好好採購了一番,外套、裙子一件一件地買,硬是把陸香穗打扮得比一般城裡的姑娘還要講究。

  “二哥,這鞋子太貴了!”

  陸香穗拉著許清明的胳膊抱怨。她長這麼大,接受的都是陸振英給她灌輸的思想,衣不露肉就行,遮體禦寒而已,衣裳是不需要講究的,從小到大都是她都是穿她姐穿小了的舊衣裳,這會子眼見許清明毫不心疼地花錢給她買東西,總覺著太浪費了。

  “不算貴呀!十六七的姑娘家了,出門上學,這城裡的學校可不是在村里,總得有幾件像樣的衣裳吧。”

  許清明拎著手裡的鞋子,目光從一列鞋架上掃過,對陸香穗的話漫不經心地回應著。反正如今家裡就兩口人,除了養她,他也沒旁的花錢路了。他現在生意也順暢,手裡不缺錢,給出門求學的寶貝妹妹買幾件喜歡的衣裳鞋襪,他完全是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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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媳婦養飛了”的論調不是沒影響到陸香穗。她平常出門少,不習慣跟村裡的婦女們扎堆兒閒聊,加上大多數時間都住在鎮上的店裡,或者跟著許清明跑去放蜂,住在蜂棚里,她一直跟村裡的婦女們接觸不多,然而七竅玲瓏如她,卻也會從村民有意無意的調侃玩笑中聽到些議論,或者許大嫂話里話外的告訴她說,許清明為她付出了那麼多,她可不該做出些無恩無義變了心的事情。

  陸香穗聽聽也就算了,她真不當回事,也沒有費力地去辯白什麼。她現在很快樂,也很充實,有個人如此地疼她愛她,無微不至地關心她,並且她還可以繼續上學,這一切都是多麼美好啊。變心?陸香穗幾乎是困惑地覺得,為什麼要變心?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二哥更好的人嗎?

  衛校開學報到時,許清明把陸香穗送到學校。衛校是個女生的世界,學校在車站設了新生接待處,負責接待的也是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見許清明跟陸香穗並肩過來,又都背著行囊,便主動打招呼接待。很快,接待處的牌子前便聚集了一堆報到的新生和家長,學校接送的大巴湊齊了一車,把他們送往學校。

  陸香穗坐在車上,手裡扶著自己藍色的旅行大背包,打量著車中的新生和家長,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脫離群眾”了。她四處看了一圈,車裡都是些年齡跟她相仿的小姑娘,一張張臉或是新奇或是興奮,穿著打扮雖然也都是認真了的,可也沒有多麼講究嘛,個別的姑娘洋氣一些,更多的根本就是一副農家鄉氣的穿著,還有自家fèng制的小花褂子之類的,反倒是她這個地地道道的偏遠農村女孩顯得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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