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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怕雪娘寂寞,玄蛟其實可以施術讓人永遠找不到這裡。

  打開門的瞬間,那幾個修士見到玄蛟和院內的雪娘。

  玄蛟在所有大妖中年齡最小,千年前在與人族的惡戰中雖手段毒辣,卻沒有人族彎彎繞繞的心思。

  他眼神都懶得給那幾人一個,專心在院中給雪娘喜歡的花澆水,壓根沒注意到那幾人瞬間古怪的神情。

  離雪娘臨盆越來越近,玄蛟出門愈發頻繁,最後一次出遠門時,他布好防護結界,叮囑雪娘不要離開院子,像往常一樣離開。

  他聽說北海有種神草,想去摘回來。

  玄蛟只離開了兩天。

  回來時……雪娘已經沒了。

  雪娘是被那幾個修士騙出去的。

  她本就心軟,對人毫不設防,那幾個修士在山中徘徊多日,其中幾個瞧著眉目慈和的女修假裝受傷,請求雪娘贈點傷藥,給點水喝。

  他們利用她的同情心,將她騙了出來,然後拿劍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撤下院裡的結界,將玄蛟採集的天材地寶都交出來。

  那些東西在玄蛟看來都很普通,回來就用各種千奇百怪的手法煉了給雪娘吃,一點也沒剩下。

  雪娘慌忙說沒有了,他們不信。

  雪娘說自己解不開結界,他們也不信。

  瞧著雪娘狼狽地捂著圓滾滾的肚子,那些人大罵著「噁心」,「叛徒」,「一個人族,竟與妖族行這種苟且之事」,又叫喊著「今日便替天行道」,在她的淚眼哀求中,一劍捅穿了她的心窩,震碎神魂。

  覺得不夠解氣,又踢了幾腳她的肚子,打著正義的旗幟,試了試確實破不了院外的禁制,不甘地離去。

  大抵是玄蛟胡塞的那堆靈草靈花起了效,雪娘始終吊著最後一口氣沒有咽下。

  玄蛟在北海尋到神草,心頭莫名籠罩著點不安,沒有多做停留,飛快趕回來,便見著了這一幕。

  ——數九寒冬,石階上覆滿冰霜,那些霜花都是血紅的。他的雪娘毫無聲息地側躺在冰冷的大地上,臉色枯槁,滿臉死氣,清瘦的手指骨突出,死死捂著肚子。

  玄蛟的腦子轟地一下就炸了。

  世間傳言大妖生來受天澤,因此無情無欲無善無惡,因此堅韌強大無所不能。

  那一刻玄蛟卻覺得,天塌了。

  他像個凡人,手腳里森森竄著涼意,慌亂將雪娘抱起,不斷地撫摸她的臉龐鬢角,擦拭那些凝固的血跡,往她嘴裡塞靈藥,拼命給她輸靈氣,小孩兒似的嚎啕大哭起來:「雪娘,你看看我,你睜睜眼看看我啊!」

  卻都是徒勞。

  做什麼,雪娘都無聲無息地靠在他懷裡一動不動,永久的睡著了。

  他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下,滴落在雪娘的臉上,緩緩滑落,溫熱的淚水也與凡人無異。

  方拾遺不忍地別開眼,心裡重得喘不上氣。

  書上說妖族是沒有感情的,同一窩生的妖崽子為了存活,吃掉自己手足甚至父母的都有。

  妖族當真沒有感情嗎?

  玄蛟怔怔落了會兒淚,想起什麼似的,咬破手指,用術法回溯此地發生的一切。

  看著那幾個修士正義凜然地呼喊著口號殺死無辜的雪娘時,他忽然發出聲尖銳悽厲的哭嚎,眼中滾出了血淚。

  是他害了雪娘嗎?不是,是那些貪心不足的東西。

  但也有他的過錯。

  那滴血淚喚起了雪娘最後一絲殘存的生氣,她勉強睜開眼,氣若遊絲地叫:「玄蛟……」

  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臉,叫他別哭,卻連這個動作都做不到了。殘存的靈力將她的一點魂魄鎖在軀殼裡,而這具軀體,已經死去多時。

  玄蛟顫抖著握住她的手,不顧那手上沾滿血污泥污,將它覆到自己臉上,哽咽著:「對不起,對不起……」

  「不怪你,」雪娘的聲音更小了,幾乎只有嘴唇在蠕動,「我,我早知道你非人族,可是我……好喜歡你呀……」

  她說著,露出淡淡笑意:「我本來,只是個,小家族裡,靈力低微的奴僕……遇到你真好,真的呀,不要哭了,玄蛟……」

  大妖的悲慟引起了天地共鳴,陰雨不知何時綿綿而下,雪娘眼中那點神采緩緩散去。她掙扎了兩天,就等著和玄蛟說這最後幾句話。

  到最後,她無限留戀地動了動嘴唇,看嘴型,是在說孩子。

  她的修為低,被那樣殘忍地殺害,死之前又逆天吊了口氣,魂魄幾乎散得無影無蹤。

  玄蛟骨子裡都在發冷。

  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這……可恨的,與天地同壽的,漫長的餘生,再也見不到她了。

  方拾遺眼睜睜看著這位修為深不可測的妖王嗆咳一聲,吐出了一口血。

  大妖本不是善類,幾千年前曾是妖族在戰場上的主力,心狠手辣,被封印千餘年醒來,那股冷血才堪堪被雪娘捂熱,又凝固了回去。

  玄蛟抱緊雪娘,想站起來,忽然察覺到她肚裡的孩子竟有微微的動靜。

  他愣了愣,眼裡染上癲狂,親手剖開雪娘的肚子,將孩子抱了出來。

  流著一半大妖血脈的孩子頑強地存活了下來,安靜地哭不鬧,睜大眼看著染滿血的父親與母親,似乎還未出世時,就知曉了一切。

  玄蛟將那個帶著無數記憶的小院藏好,將雪娘的屍首保存在一個冰棺內,放入極北之北的冰層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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