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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遺憾地搖搖頭:「換不到了,我朋友手裡的紙錢也有限,如果別人出更多銀幣跟他買,他又憑啥賣給我?」
婦人嘆口氣,又忍不住罵起了城裡的貴族:
「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稅租一天比一天收的高,城裡的糧食、鹽巴還有糖,一天一個價,都貴上天了,要不是非吃不可,咱們何必偷偷摸摸買淵流城的東西!」
婦人的孩子捧著少許穀粒子,正給院裡散養的雞鴨餵食,聽到母親的抱怨,他默默收回了撒穀粒的手,如今家中屯糧不多,糧價又貴,連雞鴨都快餵不起了。
母雞下了蛋,賣到集市上,也沒幾個人來買,大家都說,淵流城的雞蛋又好又便宜,何必買散戶的呢?
說著說著,婦人抹起了眼淚:「明天又是收商稅的日子,來買東西的人越來越少,咱們的鋪子根本賺不到多少錢,還要上繳一半給城主府……」
婦人咬牙切齒:「原本十個銅幣能買五根蠟燭,現在才兩三根,繼續這樣下去,我們連蠟燭都要買不起了,那些黑心的蠟燭商,祝他們早日破產!」
「幸好淵流城的日用品便宜,晚上靠著煤油燈,我還能替人縫補衣物,補貼一下家用。」
男人安慰著妻子:「說起來,我回來的時候路過城南的蠟燭店,好像還真沒人買了。」
婦人聽了,卻沒多少歡喜之色,只長長嘆口氣:「要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咱們就收拾收拾,去淵流城。」
※※※
一語成讖。
夫婦口中的城南蠟燭店,確實好幾天都沒有顧客上門了。
這家店以及背後的蠟燭工坊,實則是北濟城一位子爵名下的產業。
獸潮過後,子爵雖然保住了自己大部分財產,手下僱傭的佃農、僕從,還有奴隸,不是死在獸潮里,就是流亡去了淵流城。
這也就罷了,城市人口銳減,民生凋敝,直接導致蠟燭生意越來越難做。
好在整個城南區,唯有這一家蠟燭店,子爵靠著壟斷蠟燭市場,提高售賣價格,同時削減工匠工錢,來攫取利潤,勉強維持著身為一名貴族體面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淵流城先後在獸潮和抵禦明珠城的戰役中,二戰成名,淵流製造流行北地,與之相鄰的北濟城,首當其衝,受到了淵流城廉價商品的影響。
煤油燈、火柴湧入北濟城市場,幾乎令當地生產的火石和蠟燭直接退出歷史舞台,此外,還有各種紡織品和手工作坊面臨同樣的困境。
這些行業的背後,都有北濟城上層貴族的身影。
他們的反應非常迅速,應對也相當簡單——學習明珠城,禁止淵流城商品流入,以此保護本地商人和貴族們的利益。
可惜,哪裡有利潤,哪裡就有投機倒把份子存在。
貴族們之間也並非都是一條心,城主府明面上禁止,私底下的走私卻是屢禁不止。
非但平民需要日用品,貴族們也需求淵流城的優質絲綢、玻璃器皿、陶瓷,眼鏡時鐘之類的奢侈品。
由於市場需求旺盛,走私淵流城的輕工業產品,幾乎已經形成了一條產業鏈,摻和其中的貴族和走私商賺得盆滿缽滿,而民眾因此降低了生活成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相較於日漸蕭條的集市,黑市生意反而越見火熱。
最令城主府惱火的是,這種走私還繞開了商稅,一毛錢稅都不繳,全進了投機商口袋。
奸商賺了,淵流城大賺,民眾看似小賺,仿佛皆大歡喜,最後誰虧了呢?
經營蠟燭工坊的子爵眼看要面臨破產的危機,靈機一動,既然打不過,那我加入不就好了!
於是,越來越多的貴族暗暗加入了走私的行列,通過各種渠道,買進淵流城的商品,再提價賣出,賺取差價,城主府的交易禁令如同一紙空文。
就在這時,淵流城傳出了設立銀行,發行紙幣的消息,這個重磅炸彈,狠狠衝擊了北濟城的黑市走私市場!
拿金銀幣直接去淵流城購買商品的路,已經走不通了,要麼換購紙幣,要麼花更多的錢從二道販子那裡買貨。
最初那批投機倒把的奸商,很快嗅到了攫取大量利潤的機會。
他們聯合貴族,互通消息,再加上淵流城內部某種程度的默許,又有陸三叔這個曾經的北濟城商人從中牽線搭橋,很快,北濟城的黑市上出現了一批嶄新的淵流幣。
在多方勢力的博弈下,一點一點被炒上高價。
有心人仔細算了一筆帳,他先用金銀從淵流城銀行里換取等額紙幣,再倒賣去北濟城黑市,馬上就能多賺到二成差價。
他再利用賺到的金銀,繼續換購紙幣,如此循環往復,豈不是賺翻了?
這些奸商未必真的理解背後規律和風險,但是低價買進,高價賣出的原理,卻是共通的。
由於淵流城銀行兌換紙幣每天規定限額,且總量絕不超過倉庫屯糧和儲備金,居民本身還要消費,能夠流入外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
北濟城對淵流幣的需求與日俱增,他們每個人都堅信,明天會比今天更值錢。
一元的淵流幣,在北濟城能買到的貨物,遠遠超過一個銀幣所能買到的,偏偏大家都不肯花費它,反而藏著掖著,暗暗祈禱明天繼續升值。
很快,北濟城黑市出現了一股囤積淵流幣的風潮,誰也不願意提前拋售,賣早了,就是虧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