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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掙扎著爬起來,想要再去摸槍,卻聽見了杜雲飛的警告。

  “下一槍,擊斃。”

  眼鏡男的手頓時僵硬在了半空中,而臉上已然是徹底的憎恨、瘋狂與絕望。

  他的確沒有再去摸槍,卻迅速地將手探進口袋裡,摸出了一支打火機。

  “小心!!”

  雷雨中,不知是誰在高喊。而蘇合立刻朝遠處緊跑兩步,縱身飛撲!

  就在他匍匐落地的瞬間,點燃的汽油桶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金紅色的火球騰空而起,灼燙的熱浪裹挾著各種殘骸橫掃空中!

  六個鐵皮油桶迅速開啟連鎖效應,一個接著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熱浪滾滾襲來,夾雜著刺鼻的黑色濃煙,半空中碎片橫飛,稍有不慎就會被砸中。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加油站地勢低洼,從爆炸油桶內溢出的油料全都湧向了撬裝式油庫。庫里的汽油與柴油隨時都有被引爆的危險!

  躲?可周圍並沒有合適的掩體。

  逃?恐怕根本來不及逃出爆炸的核心圈!

  危難當前,蘇合的思路反倒變得清晰起來。他迅速蜷縮起身體,開始在隨身攜帶的帆布包里摸索著什麼。

  也就在這時候,有個人影居然衝到了蘇合身邊,一下擋在他面前!

  蘇合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那個人的臉。

  因為油庫真的炸了。

  震耳欲聾的巨響驚醒了沉睡的佛光島,玻璃碎裂的細微聲響淹沒在其中,變得輕不可聞。巨大的金紅色爆炸雲騰起在夜空中,又逐漸下降,變成熊熊的金色火焰與黑色煙霧。地面炸裂了,被衝擊波崩上半空的碎石如雨點一般紛紛回落。

  想像當中的劇痛與灼燙沒有降臨,蘇合把緊閉的眼睛睜開一條fèng兒,卻還是看不清楚周圍的情況。

  因為他被杜雲飛緊緊地護在懷裡,杜雲飛竟然用自己的身軀為他築起一道牆,擋住了外界的光和熱。

  “……你沒事吧?!”蘇合也伸手扶住杜雲飛,焦急地去看他的反應。

  “我沒事。”杜雲飛回應道,同時鬆開了擁抱著蘇合的手臂。

  蘇合稍稍挪動身體,這才發現杜雲飛背後生長出了一片濃密的變異刺槐樹叢。

  在汽油閃爆的可怕熱力下,面朝加油站方向的洋槐枝葉已經全部焦黑乾枯,整片樹叢呈現出了彎向一側生長的穹窿式造型。

  就是這座綠色的防火穹窿,嚴實掩護住了躲在裡頭的兩個人。

  加油站還在燃燒著,但最危險的階段顯然已經過去。蘇合與杜雲飛互相扶持著走出來,感受清涼的雨絲敲打在臉頰上。

  儘管半邊已經被熏得焦黑,可洋槐們還在頑強地開花。一串串修長的花穗從枝頭垂落,瞬間無數紅色和白色的花朵如蝴蝶一般盛開。

  蘇合依偎著杜雲飛,一手指向那些花:“紅花刺槐是我剛才摔出來的,那些開白花的呢?”

  杜雲飛懶得回答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拽著蘇合要將他帶到安全地帶去和其他人匯合。

  “等等,我的包……”

  蘇合伸手去撿裝有酒盅的帆布包,五根手指抓住包帶,頓時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污痕。

  他翻過手來仔細看,這才發現掌心裡全是血。

  “……咦?”

  他愕然低頭尋找,最後發現在自己的右側肋骨下方插著一塊薄鐵片,血水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洇紅了一片。

  巨大的寒意從傷口開始擴散到全身各處,疼痛也跟著甦醒了,蘇合一連打了兩三個寒噤,趕緊扭頭去看杜雲飛。

  起初杜雲飛也驚呆了,卻又迅速反應過來。他匆忙脫下雨衣與外套披到蘇合的肩膀上,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雨還在下,不遠處傳來了噼啪的踩水聲。仿佛是呂如藍的聲音,正在緊張地叫喊著什麼。

  蘇合努力想要聽清楚,可是身體剛放鬆,意識就朦朧起來。這種感覺倒也不壞,有點像犯困,只是腦袋嗡嗡作響。

  再接下去,就是一片漆黑了。

  ————

  如果可以選擇,蘇合寧願就這樣睡死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要麼一切搞定,要麼一命嗚呼,總之就是少受點折騰。

  然而可惜的是,剛被七手八腳地抬回到別墅里,他就醒了。剛醒就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扒衣服。

  浸透了泥漿和雨水的衣服被脫的脫、剪的剪,很快就連內褲都不剩下。扒衣服的那個人動作倒是挺利索,就是一邊扒一邊哭。

  蘇合嘆了口氣:“我還沒死呢,你給我換什麼壽衣啊。”

  呂如藍頓時抬起頭來:“哥!你別說話,節省點體力……杜醫生叫我給你擦擦身,消消毒。他現在正在準備手術室,你的傷不嚴重,不會有生命危險!”

  “廢話,有生命危險還能睜眼在這裡跟你胡扯?”

  蘇合笑笑,一笑傷口就疼起來,他便不再說話。

  畢竟這段時間接受過不少應急配合的急救知識,呂如藍三下五除二為蘇合進行完消毒擦拭,蓋上手術服,將他推向隔壁手術室。

  蘇合嘟囔道:“等等……這床怎麼會動?”

  “因為是兩台食堂的送餐車外加一塊床板。”

  到了手術室門口,呂如藍敲門,開門的是林幼清。他也已經做完了消毒工作,換上手術服、戴起了口罩和手術帽。

  林幼清從呂如藍那裡接過推車,將蘇合推進房間裡,順手關上房門。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蘇合首先看見的是固定在天花板一角的紫光燈,然後是房間正中央一個用透明薄膜圍攏的大帳篷。

  帳篷裡頭有明亮的光,還有另一張床。當然,最吸引蘇合的,是那個站在帳篷里的人。

  林幼清又在帳篷外面為蘇合做了更近一步的消毒工作,鋪上手術單,在傷口覆蓋上防護膜,推進帳篷。

  一身手術服的杜雲飛就站在帳篷里。

  蘇合眯起眼睛看著他:“我……有沒有說過你很帥?”

  杜雲飛沒有回答,唯一露在外頭的眼睛俯視著蘇合。從這個角度來看,杜雲飛的睫毛居然還有點長。

  他低聲、但很清晰地向蘇合解釋現在的情況:“你的肝臟很可能存在損傷,目前還在出血。在無法量化判斷的情況下,我建議開腹檢查受損情況。如果只是表淺性的,也許連fèng合都沒必要。如果比較嚴重,我會結紮止血,再嚴重就有可能需要切除掉已經失活的肝臟組織。”

  “那會不會比切除更嚴重呢?比如說死在手術台上?”

  “目前觀察,這種可能很小。但因為手術條件有限,所以術後仍可能引發臟器功能衰竭和感染。如果是正規情況下,會讓你看手術同意書的。”

  “我同意,我家屬也同意。”蘇合笑笑,“醫鬧都變成喪屍了,你就放心大膽地開吧。”

  “現在給你麻醉。是局麻,但你不會有痛覺,別緊張。”

  “我不緊張……因為我有全世界最可靠的醫生。”

  說完這句話,蘇合安心閉上了眼睛。

  第一針麻醉針落下的時候,刺痛由輕變重。但是厚重的麻木感迅速蔓延,腹部仿佛從身體上消失了似的。

  蘇合忍不住將眼睛睜開一條fèng,正好看見杜雲飛拿起了閃亮的手術刀。

  雖然打了麻醉,但皮膚被劃開的瞬間還是有些異樣,甚至還可以聽見輕微的切割聲。蘇合頭皮發麻,忍不住小叫了一聲。

  “疼?”杜雲飛去拿針筒的手立刻停了下來。

  蘇合虛弱地笑笑:“別管我,我就愛哼哼,你難道還不知道?”

  “有什麼不舒服就喊我。”

  杜雲飛叮囑一句,這才繼續手上的工作。

  蘇合腹腔內的組織被一層層地打開,做著麻醉浸潤。看著各種熟悉的不熟悉的器具在自己面前晃動,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也不清楚究竟過了多久,但應該不算太長的時間,他又一次聽見了杜雲飛的聲音。

  “是淺表肝損傷,出血部位已經順利fèng合。”

  “……這應該算是個好消息?”蘇合也長出一口氣,“那你還在我的肚子裡搗鼓什麼?接生嗎?”

  “我在考慮要不要找個勺子把你肚子裡的血舀起來,再給你輸回去。”

  杜雲飛的回答讓蘇合悚然一驚,繼而露出了苦笑。

  “你可饒了我吧大醫生……既然沒什麼事,那我就先睡一會兒。你慢慢fèng,不著急哈。”

  說著他終於安下心來,把頭一歪,居然就在手術台上大大咧咧地睡了過去。

  第72章 蘇合的告白

  蘇合的這一覺睡得黑沉香甜。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回了臥室里,手上掛著輸液瓶,身上蓋著毯子。

  麻藥的效果顯然已經過去,傷口部位隱約有些疼痛和發熱,但還在可以忍耐的範圍之內。

  枕頭墊得有點高,蘇合順便掀開毯子看了看肚子。刀口完全被白色敷料包裹了,中間插著一根引流管。

  他正想順著管子去找引流袋,餘光瞥見窗邊似乎有點異常。他眯起眼睛仔細看,這才發現滿滿一架子的育苗盤不見了。

  心頭肉不翼而飛了,蘇合大驚失色。正巧這時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正是杜雲飛。

  蘇合急叫:“我的菜呢?!”

  杜雲飛將手裡的筆記簿往桌上輕輕一摔。

  “不好好休息,就把你的菜全都燒掉。”

  知道種苗盤八成是被杜雲飛挪走的,蘇合定了定神,嘟囔:“一個大男人,居然跟幾盤菜吃醋,嘖。”

  杜雲飛不與蘇合抬槓。他伸手調節了輸液的速度,又打開筆記簿記錄著什麼。

  蘇合還想繼續騷擾,可一張嘴,冰冷的體溫計就塞了進來。

  “肚子漲不漲?”杜雲飛一邊記錄一邊問,“點頭或者搖頭。”

  蘇合想了想,搖頭。

  “刀口附近有感覺嗎?”

  點頭。

  “其他地方有沒有不舒服。”

  搖頭。

  ……

  問題有點無聊,蘇合耐著性子全都回答完畢。體溫計終於被抽走了,上頭的度數倒很正常。

  眼見著杜雲飛轉身要離開,蘇合趕緊拋出自己的疑惑。

  “我睡了多久,現在幾點,為什麼外頭還是白天?”

  “你睡了二十多個小時,現在是下午三點。”

  “二十多個小時……那今天不就是來飛機的日子嗎?”

  “你弟他們已經過去了。昨天下午他們登上了雷鳴島,成功解救出所有人質。青海那邊已經同意接收倖存者,現在他們應該正在開船往機場方向趕。”

  “喔ding啊,真不錯。”

  蘇合嘴上說著可喜可賀,卻仰起頭去看天花板。

  “……實話實說,這可真是我這輩子經歷過最兇險的事了。要是再多來幾次,連我都想躲到青海去算了。”

  “你想去青海了?”杜雲飛幫助蘇合靠坐起來,自己則拉過椅子坐到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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