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可能,我不會幫你的,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權尚書!吐突承璀三番五次企圖阻攔,說明此謎事關重大啊。權尚書難道願意拱手相讓嗎……”

  “住口!”權德輿目露凶光,一改平時中庸通達的大儒模樣,咬牙切齒地說,“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挑撥朝廷重臣之間的關係,還對先皇甚至太宗皇帝的德行妄加揣測,是不想活了嘛!今日我留你一條狗命,你即刻滾出我的府邸,永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滾!”

  崔淼臉色煞白,眼裡幾乎冒出火來。“小人!懦夫!”拋下這兩個詞,他轉身闊步而出。

  權德輿正衝著他的背影運氣,卻覺屏風後香氣拂動,一個人影轉了出來。

  權德輿及時收斂起怒容,向來人拱手道,“貴妃,您都看見了。”

  郭念雲穿著宮中女官的服飾,頭上的帷帽也未除下。只將面紗撩開一片,可見她除了權德輿之外,不想對任何人露出真容。

  對郭念雲來說,即使有膽量私自出宮會見權臣,也必須將掩人耳目做到極致。畢竟,她要對付的人精明冷酷,還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郭念雲從不敢自比則天皇后,她的丈夫更不是唐高宗。

  所以她的企圖心才更加迫切而又忐忑。

  “權尚書,你為什麼要趕他走呢?”郭念雲焦急地問,“他所說的秘密分明是極有價值的呀!原來這些日子,吐突承璀東奔西跑就是在忙這個!”

  “微臣自是明白這一點。可是……”

  “可是什麼?”

  權德輿猶豫地說:“您不覺得應該儘量避開嗎?畢竟,吐突承璀的背後是……”

  “那又怎麼樣?”郭念雲反唇相譏道,“你沒聽見他剛才提到了魏徵嗎?世人皆以為魏徵死後太宗恩斷,是因為所謂的奏章副本。但其實他們李家人心裡都明白,太宗和魏徵在李承乾太子廢立之事上已經徹底反目,只因當時魏徵病重,太宗皇帝為了維持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君臣典範,才一直隱忍到其死後,借著奏章案一併發作的。權尚書不會不知道,魏徵最早是隱太子李建成的門客,玄武門之變後無奈跟隨了太宗皇帝。後來太宗皇帝又命他輔佐太子李承乾,魏徵就曾表示過,不希望自己輔佐的兩任太子都遭到噩運。結果偏偏一語成讖。所以,魏徵在他留下的奏章中很可能提及太子廢立,以及對江山社稷的影響。這些內容會不會真的被王隱匿下來了?方才那個崔淼說得很有道理,吐突承璀為什麼也盯得這麼緊,說不定真的和立儲有關!”

  權德輿搖頭道:“貴妃所說的都是朝廷機密,他崔淼區區一個百姓絕不可能知道!無非都是些想當然的胡說八道,怎能取信……”

  “不!就算是胡說八道,我也要去弄清楚。太子之事再也耽擱不得了。這回宥兒若是再落了空,我母子前途危殆矣。”郭念雲直視權德輿道,“尚書大人害怕引火燒身,自可躲得遠遠的。我反正是沒有退路的!”

  “唉……”權德輿無奈地長嘆。

  郭念雲走了。權德輿在書房中坐立不安,越想越害怕。他仍然認為,最終皇帝會將李宥立為太子,所以不能得罪郭家,但眼下的局勢又確實太微妙,存在滿盤皆輸的可能性。

  只有拿最薄弱的環節開刀了。權德輿喚來心腹手下,吩咐他立刻去殺一個人——崔淼。

  對崔淼這種不自量力非要掌握核心機密,甚至想藉機興風作浪的小人物來說,死亡是唯一的歸宿。

  這天裴玄靜正陪著李彌練字,阿靈拿給她一封信。說是韓愈府中剛差人送來的。

  裴玄靜展開一看,不禁驚喜地笑起來——這個韓湘子,倒沒忘記自己的任務。

  他果真把在南詔國看到的《蘭亭序》錄了下來。韓湘在信中說,不敢肯定自己的記憶完全正確,但應該差不太多。

  內容如下: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娛目騁懷,信可樂也。

  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矣。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右將軍司馬太原孫丞公等二十六人,賦詩如左。前餘姚令會稽謝勝等十五人,不能賦詩,罰酒各三斗。確實如韓湘所說,從“信可樂也”這四字之後的內容,都與眾所熟知的《蘭亭序》不同。記敘的仍是蘭亭集會的過程,而非普遍版本《蘭亭序》中對人生的感喟。

  光憑內容,無法判斷孰真孰假。

  “嫂子,”李彌在叫她,“這幾個字沒有。”

  裴玄靜不明白他的意思,再看李彌在紙上臨摹的《蘭亭序》,空了好幾個字,就像他默寫李賀的詩一樣,總有那麼些許殘缺。

  “為什麼空著幾個字不寫?”

  “這幾個字找不到,沒有……”李彌嘟著嘴說。

  裴玄靜更糊塗了,“你不是在臨摹《神龍蘭亭序》嗎?按樣寫就行了啊,怎麼會沒有?”

  李彌把《神龍蘭亭序》扯到裴玄靜面前,又指給她《集王聖教序》看,說:“這裡面的字,和那裡面的字好多是一樣的,所以我就把一樣的字照著寫下來。”

  裴玄靜笑道:“我的傻自虛,《集王聖教序》本來就是用王羲之的字集成的。所以呢,裡面不少字取自《蘭亭序》,當然是一樣的咯。”

  “可就是有幾個字找不到呀。”李彌說,“比如這個‘致’、‘覽’,還有‘亦感’、‘殊事’、‘視聽之娛’……咦?嫂子,你怎麼啦?”

  好像遭到當頭一棒,裴玄靜從未經歷過如此幡然醒悟的剎那,以至於在激動的眩暈之餘,只剩下痛感了。

  她終於看見了真相。

  今天裴度回來得比平常都早,裴玄靜立即過去請安。

  她看出裴度的神色不對,“叔父,出什麼事了嗎?”

  反常地提前下朝,裴度的心事重重多半和朝堂有關,按理裴玄靜不該問,裴度更不該答。但是今天這叔侄二人約好了似的,雙雙破例了。

  裴度嘆道:“今天,我說錯了一句話。”

  “是對聖上嗎?”

  裴玄靜問得太直接,使裴度會心一笑,“是啊。”弦外之音似乎是:還說你衝動,我這個當叔父的也好不到哪裡去……

  事情是由劉禹錫和柳宗元再度被貶引起的。

  本來將二人召回時,皇帝確有重新啟用他們的想法。偏偏劉禹錫性格曠達,天生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兒。闊別長安十年,一回來他就跑去玄都觀賞桃花,信筆寫下一首《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

  連傻子都能看出詩中的辛辣諷刺,更別說那些被調侃的對象了。劉禹錫和柳宗元一樣,雖仕途飄零,卻文名鼎盛。他們筆下的每首詩、每篇文都會自動地流傳開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