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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牟縣距離東京不算遠,也算是消息靈通之地,即使是白振祥這樣的布店夥計,也能猜到當朝蔡太尉的年齡——蔡太尉的小女兒便是深受皇上寵愛的蔡貴妃,蔡貴妃在宮中盛寵不衰二十年,所出皇子平王趙曦今年都十四歲了,已經離開京城去了地處西北的封地甘州——這樣一算,蔡太尉怕是已經六十歲了!

  想到孫二娘要把蜀葵賣到蔡太尉府侍候老邁的蔡太尉,白振祥簡直怒火填胸,藏在袖內的雙手緊緊攥了起來。

  見爹爹沒有說話,蜀葵想了想,低聲道:“爹爹,我娘去得早,我從小沒有親娘疼愛,已經夠可憐了,你不要讓娘賣了我……”說著說著,想到沒了親娘,在後娘手底下討生活的辛酸,蜀葵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涌了出來。

  見女兒流淚,白振祥頓時有些慌亂,忙用袖子給蜀葵擦去眼淚,連聲哄著:“蜀葵,你放心,不管你娘怎麼說,爹爹是不會答應的!”

  蜀葵聽到爹爹這樣說,這才稍微放心了些,仰首看著爹爹,眼睛裡猶自蒙著一層水霧:“爹爹,千萬別把我給賣了,等我長大,我會孝順你,會待秀林好的!”

  她抿了抿嘴唇,又斬釘截鐵道:“爹爹,娘她若是敢把我賣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她!”

  白振祥正在生氣,聽女兒如此倔強,倒是可笑可憐,不由氣得笑了:“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放心,有爹爹給你做主!”

  一陣帶著寒意的夜風倏忽而過,簡直要吹透蜀葵身上的薄袷衣,她冷得打了個哆嗦,低下頭,把柳條上新發出的嫩芽一粒粒掰掉,淡淡道:“爹爹,我說到做到。”

  白振祥嘆了一口氣,抬手撫了撫蜀葵的單薄的脊背,低聲道:“這件事交給爹爹,回去別聲張。”蜀葵這孩子的性子像她死去的親娘,瞧著溫柔和順,其實性子最是倔強。

  蜀葵答應了一聲,心裡依舊在默默計較著。

  聽到外面是丈夫的聲音,孫二娘滿臉堆笑打開門迎了出來:“相公,你和蜀葵怎麼才回來?我早就把粥煮好了,也把秀林接了回來,就等你們父女倆了!”

  見後娘如此熱情,蜀葵笑了笑,沒說話。

  白振祥也沒說話。

  不過白振祥一向都不愛說話,所以孫二娘也沒有覺得異常,依舊熱情地絮叨著,親自侍候丈夫洗了手,又招呼著蜀葵盛粥,叫兒子白秀林出來給爹爹見禮,一個人製造出四五個人的熱鬧,忙碌得很。

  白秀林是個挺單薄的小男孩,雖然才六歲,卻已經在學堂讀了一年多書了,他一本正經地出來給爹爹行禮:“見過爹爹!”

  見自己這寶貝兒子規規矩矩給自己施禮,白振祥的心暖乎乎的,笑道:“秀林,在家裡不必多禮!”

  白秀林笑了笑,又抬頭看向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的蜀葵,叫了聲“姐姐”。

  蜀葵胡亂應了一聲,用托盤端著四碗粥進了堂屋,擺放好後又去了廚房,把剛帶回來的六個鹿家包子放在竹簸籮里。

  見孫二娘餾好了幾個高粱面饅頭放在一邊,她便另拿了一個竹簸籮,把這幾個高粱面饅頭放了進去。

  一時全家人開始吃晚飯。

  孫二娘把盛放鹿家包子的竹簸籮拉到自己面前,就著油燈細細觀察了一番,終於把兒子愛吃的雞碎餡包子給挑選了出來,遞給白秀林,柔聲道:“秀林,這是你愛吃的雞碎餡包子!”

  白秀林接過包子,咬了一大口,覺得鮮香美味,笑嘻嘻道:“謝謝娘!”

  孫二娘笑眯眯地又揀出了一個鱔魚包子遞給了蜀葵:“蜀葵,你也吃一個吧!”

  蜀葵接過包子,默默吃了起來。

  孫二娘為了維護自己的慈母形象,這才給了蜀葵一個鱔魚包子。不過給了蜀葵一個包子之後她就不肯再給,守著那個竹簸籮,眼看著兒子把其餘四個包子全吃了,這才拿了一個高粱面饅頭自己吃了起來。

  蜀葵沒有說話,拿了一個高粱面饅頭慢慢吃著。

  她早就習慣後娘這樣明明偏心得要死,還要在人前假裝對自己慈愛,並不放在心上。

  孫二娘見蜀葵這樣,忽然有點心虛,便一臉慈愛看著蜀葵:“蜀葵,你弟弟是咱們白家的獨苗,將來得靠他振興白家光宗耀祖了,你這當姐姐的,可要幫扶弟弟呀!”

  蜀葵望著後娘嫣然一笑,話裡有話道:“娘,你待我好,我也會待弟弟好的!”你若是害我,我也不會放過你們母子!

  孫二娘看著蜀葵燦若春花的笑,不由一愣,總覺得蜀葵這話不是好話,笑也不是好笑,有些瘮人,強笑了笑,道:“那敢情好!”

  用罷晚飯,蜀葵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抹擦了桌子,到廚房刷鍋洗碗收拾去了。

  白振祥、孫二娘和白秀林三口在堂屋裡閒坐。

  這時候外面風聲似乎更大了,颳得院子裡白楊樹的樹枝“咔嚓”作響,愈發襯出了屋內的溫馨恬靜。

  堂屋東側靠牆放著的方桌上點著一盞油燈,白秀林坐在方桌北邊就著油燈臨帖,白振祥坐在方桌南邊喝茶,孫二娘坐在靠西牆放著的椅子上納鞋底。

  孫二娘忖度著蜀葵一時半會兒不能從廚房出來,便打算和白振祥開口。

  她從鞋底上拔出錐子,把針扎了進去,低頭含笑道:“秀林今年快七歲了,學堂馬先生說他很有出息,是個讀書種子,將來必能高中,讓咱家早些給他準備銀錢,供他好好讀書進學呢!”

  白振祥放下茶盞,垂目道:“供秀林讀書,憑咱家的家計,你我齊心,倒也不是難事。”

  孫二娘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娓娓道:“哪有那麼簡單,除了給先生的束脩,還得備下給秀林買筆墨紙硯的銀子,還得備下將來給學官送禮的銀子!再說了,咱家現在的房子還是租的,起碼得攢銀子買處自己的房子吧?將來秀林考中,進京的話得需要盤纏吧?說來說去,都得銀子啊!”

  白振祥沒有說話,抬眼看著孫二娘,等著她往下說。

  孫二娘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巷口賣豆腐的孫家,由錢婆子做中人,把十四歲的大閨女賣到金大官人府內五娘房裡侍候,得了十五兩銀子,孫家一下子就給他家的大小子娶了親!”

  “賣絨線的董大娘,把她小女兒賣給了運河上的行商為妻,自家得了二十兩銀子,女兒也有了好去處,要不然母女兩個都要餓死了!”

  說著話,她覷了白振祥一眼,見白振祥端坐在那裡,油燈的燈焰微微晃動著,使他的臉顯得時明時暗,看不清神情。

  孫二娘想了想那白花花的六十兩銀子,心裡熱乎乎的,那熱氣簡直從她的四肢百骸里透了出來,她柔媚一笑道:“今天錢婆子來咱家了,說京城太尉府過來採買的童媽媽明說了,若是挑中的話,一個丫頭賞六十兩身價銀子!”

  白秀林聽到這裡,心中很是擔憂姐姐,抬眼悄悄看了父親一眼。

  白振祥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眼睛盯著孫二娘,斬釘截鐵道:“不管別人怎麼樣,反正我白振祥不賣自己的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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