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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啊?”我朝鄭希聲翻了個白眼。

  “我這臭水平當然不去,澤楷倒是可以關注一下。”鄭希聲說著,望了周澤楷一眼。周澤楷不響,只是笑笑。

  我那時只當這是玩笑話,沒想過有一天它會成真的。

  那段時間,出於自己影響大家學習的愧疚,對於送上門來的同學錄,我一律來者不拒,並且總是在留言區寫一長段一長段的留言。我也從家樓下的文具店裡買了同學錄,12塊粗製濫造的活頁本封底印著三毛的《夢裡花落知多少》。我拆開活頁本,第一頁便遞給了坐在我身邊的周澤楷。

  當時周澤楷的透明桌墊下已經壓了十幾張待寫的同學錄了——多半來自本班和別班的女生。周澤楷拿到我的同學錄後,也只是默默地將它塞進了桌墊下。我的那一頁紙和別人的紙逼仄地擠在一起,我的一捧真心和別人的真心逼仄地擠在一起。我有些傷心。

  我時常在擔心,周澤楷會不會忘記這些同學錄的主人是誰,會不會錯把給我的留言寫給了他人。

  後來我才發現,我的這個擔心實在是有些多餘——我和別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又不是林卿。

  6月17日和18日是中考,但對於我和鄭希聲來說,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子;我們即將迎來的,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小測。周澤楷其實也不甚在意,他的成績始終那麼中不溜秋,他也沒有抱太多太大的期望。

  於是,我們這三個沒有壓力一身輕鬆的人在中考前一天愉快地決定考完最後一門就去看電影。鄭希聲用手機軟體查了學校附近影院的排片,在《摩爾莊園》和《神奇女俠》里猶豫了一番(雖然是鄭希聲一個人的猶豫),我們買了《神奇女俠》的電影票。

  電影很一般,仍然脫不了好萊塢大片的窠臼,不過因為主角變成了女性,倒讓我有了一星半點的興趣。

  然而,我卻並沒能好好欣賞這部電影。

  電影還未過半,坐在我和鄭希聲中間的周澤楷居然……睡著了。

  他睡著也就睡著了,然而腦袋卻往左一歪,靠在了鄭希聲的肩膀上。鄭希聲一驚,忙把他往右一推。周澤楷的肩膀便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驚愕地轉過頭,正好迎上了鄭希聲不懷好意的視線。

  “我×,鄭希聲!你不要臉!”

  “Good 插nce, good 插nce!”鄭希聲卻對我嬉皮笑臉。

  我憤憤地轉過頭去,卻並沒有推開周澤楷。我真是比鄭希聲還不要臉。

  這突如其來的重量長久地擱在我的肩上,也擱在我的心頭。我的肩膀有些酸痛,然而胸腔里的一顆心,卻是不住地怦怦直跳。他鼻樑上的3D眼鏡歪了,我扭過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摘了下來。他的睫毛很長,睡顏安靜如孩童。我心裡有雪在慢慢地飄。

  電影落幕,鄭希聲摘了3D眼鏡,猛地把周澤楷又往我這裡推了一把,周澤楷直接撲進了我的懷裡。他觸電般地驚醒過來,看看我,又看看鄭希聲,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抱、抱歉……”

  “沒事沒事,”鄭希聲一把勾住周澤楷的脖子,把他從我的懷裡拉了出來,朝我笑笑,“有人爽到了哦。”

  “……神經病。”我朝他翻了個白眼。

  我們走出電影院,周澤楷撓著頭頗為不好意思地對我們說,他昨天忍不住看了眼榮耀的比賽,睡眠不足,就有點困。我和鄭希聲相視一笑,畢竟是周澤楷。

  暮色四合,遠方的天空沾染了點點的墨色。不餓,但是卻捨不得就此道別。於是在鄭希聲的提議下,我們過了個馬路去電影院對面的百盛吃滿記甜品。我點了碗生磨芝麻糊湯丸,潔白的湯丸掉落在黑亮的芝麻糊里,竟讓我想到了《老殘遊記》里那段“那雙眼睛,如白水銀裡頭養著兩丸黑水銀”,雖然顏色正好一反,倒也挺有趣的。

  “學委,給我吃一口。”鄭希聲不等我同意,調羹卻已經伸進了我的芝麻糊,還順手舀走了我的一個湯丸。

  我皺起眉頭大聲抗議,而換來的只有鄭希聲的嬉皮笑臉。他舔了舔嘴角沾的芝麻糊,一把勾住了周澤楷的脖子:“澤楷要不要也來蹭一口?”

  周澤楷有些困擾地笑一笑,輕聲道:“不用了……”

  我狠狠地瞪了鄭希聲一眼,一言不發地往自己嘴裡舀了幾口芝麻糊。心裡苦苦澀澀的,竟翻湧起了點失望的情緒。但我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望,這會讓我自己覺得自己很廉價、很輕賤。

  “話說回來,學委你以前是不是管樂隊的啊?”

  面對鄭希聲突如其來的提問,我抬起頭,給他翻了一個大白眼:“您終於知道了?”

  周澤楷聞言,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光是這聲輕笑就足以讓我琢磨回味一整晚了。

  “我都還沒看過你的表演呢,去年12月的五十周年校慶你也沒上台。”

  “九年級都要退管樂隊的,我也很想上台啊,但沒辦法。”這倒是句實話。我一直為自己沒能在周澤楷面前吹奏過薩克斯而感到遺憾。

  鄭希聲的眼睛忽然亮了亮,他拍了拍周澤楷的肩膀,說:“哎要不這樣,我們互贈畢業禮物吧!讓學委給我們錄一段她的薩克斯,我們送她禮物!”

  “好啊。”周澤楷沒有猶豫,乾脆地點了點頭。

  我抬眼看他,那時的他還是十五歲少年的模樣。黑色的頭髮因為方才的小憩而顯得有些凌亂,雙眼微紅,嘴角邊帶了一點點沒擦乾淨的黑糯米——

  並不是後來呈現在所有人眼前的,那個十全十美、光鮮亮麗的槍王周澤楷。

  但我卻以為,在那一刻,在那一天,這個不完美的小小少年,他是屬於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中考前拿了推優後在班級里逍遙度日的人實在是太欠扁了。

  要不是我也是其中之一,我絕對會把他們揍一頓。

  ☆、今宵別夢寒

  當天晚上,我便翻出了我那沉睡了一年的薩克斯,重新上油,更換哨片,依言給鄭希聲和周澤楷錄音。

  我當晚就錄好了給鄭希聲的音頻。他喜歡周杰倫,指名要我給他吹一段當時大熱的《告白氣球》。我毫不費力地在百度上找到了《告白氣球》的薩克斯譜,稍練兩遍,便把錄音文件給他傳了過去。中間似乎有幾處小錯,不過他應該聽不出來,倒無所謂了。

  但對於周澤楷,我卻不願意如此隨便。

  我沒有對周澤楷抱有太多浪漫的想像。我知道奇蹟不會發生,我不會幻想一個在中考前還掛心榮耀比賽的少年能夠超常發揮和我一樣考進光遠中學。我知道他一定會離我而去,而這將是我和他的道別。

  多可笑啊,在社交通訊已然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卻在那一個晚上,感到了一種與君訣別的憂愁。

  我打開了通訊工具,我和他的聊天記錄只有寥寥幾頁,也不過是某日的作業、某張試卷的某道題。我知道,如果我像對待鄭希聲一樣,草草將錄好的音頻拉進這個對話框,不消多時,也許因為軟體重裝,也許因為更換手機,這份沉甸甸的心意將會支離破碎,化為毫無用處的數據塵埃。他不會想起我,更不會知道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會他奏響這一曲離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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