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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會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麼的嬌美動人嗎?會知道,那是如何地勾人心腸嗎?

  赤司的心驟然紊亂,面上卻不顯山露水。佯裝自然地端起桌上茶杯呷了兩口,暗自清了清喉嚨,不想,小動作做完以後,又馬上坐不住了,思來想去,他乾脆也學著門前那些對著雨勢指指點點的遊客們一起,反剪著手,遙望著陰翳灰暗的天空,無言沉思。

  將自己的心性摸熟了個七八分,他明白,其實心裡是既惶恐於突然的接近,又不自覺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哎呀客人們呀,您這是幹什麼?”森田女士正端著把椅子經過大堂,沒想到卻看到了一大群圍在門口的客人人數不減反增,唯恐他們著涼受寒,她立馬放下了手中的椅子,好言相勸。仔細一定睛,發現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國人較多,又拉過施先生經過一番翻譯才了事。

  “您也是,”森田對赤司說:“我看這仗勢啊,少不得是一頓雷打電劈,您還是快點回房間歇息去吧。乾急著也不是個辦法,等養足精神,咱們明日再做打算吧。”

  身旁最後的一位遊客摁熄了煙,朝他倆笑笑,一轉身便消失在了樓梯口。赤司本想也像他一樣一走了之,但是,聖樹子還坐在那裡呢,她那姿勢未變,神態也未變。當那一雙眼睛眨巴望過來時,他一下就割捨不了了,私心作祟,他想跟著她一起留下,哪怕只是坐在她的身邊,呼吸著同一口空氣,便已是極大的滿足。

  剛才與森田女士的談話自然也落到了施姓藝人的耳中,在赤司左右搖擺之際,他主動上前與他攀談:“赤司先生明日啟程?”

  “對,是這樣準備的。”

  “那正好,那本書我正好在昨夜裡拜讀完了,現在就去房間取還給你吧。”

  “不用麻煩,我直到明天下午才動身。”

  “哎,”藝人輕擺了擺手,同時又做了個不介意的表情。“這算得了什麼麻煩。就請別再客套了,不然豈非要生生折煞施某?變故總是沒原由地橫生。再說這人的記性不牢靠,萬一腦子懵了記不住了?萬一遇事擺脫不了?今日推明日,明日過後赤司先生人都不在了,屆時我找誰送去?趁現在人物尚在,”他壓低了聲線,低沉仿若另有所指。“應當珍惜當下。”

  跟施姓藝人的這番談話結束後,赤司也不清楚自己是何感想。他答應藝人會在原地等他,沒半晌,身側卻傳來了些許響動。原來,是她起身了。

  她起身往大門走去。那門本來是被森田女士關上的,客人們的好奇心過了,也不會有人再傻兮兮地站在門邊叫雨淋,她便順手一關,阻隔了屋外的狂風驟雨。而如今,纖纖玉手一揚,少女又將它打開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風雨帶起沙塵,在房外徘徊已久的疾風,才剛打開一絲絲小縫兒便爭先恐後地擠進屋內,掃蕩著一切。兩手一抬,少女迎風而立,寬大的袖袍立馬被風灌得飽脹,猶如蝶翼般的往後撲扇飛揚。插在頭上的木簪因承受不住風勁而掉在地上,一頭烏黑的秀髮隨之恣意散放。他分明瞧見了她臉上的神情,是於虔敬不可褻瀆中,又似帶了些對俗世的不屑與輕視。

  是的,是了。跟夢中的場景一樣,在四面空曠無人的長亭上,少女也是這般身姿翩翩如臨江仙子,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風踏雲而上。

  畫面重現,他一時有點分不清自身是在現實,還是仍舊在夢裡停滯。

  鼻尖似乎嗅到了某種泥腥味,耳畔也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那些粗礪的固體碎屑物、粉砂,粘土都開始分崩離析,大量湧入的水體沖刷溝床。它來勢洶洶,龐大的身軀摧毀著全部,傷害不可逆轉。

  恍惚間,他聽到了風呼嘯的聲音,和,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的聲音,那是山體滑坡,是一瞬的地動山搖,是摧枯拉朽的泥石流瞬間吞噬一切的聲音。

  也是隱約鬆一口氣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第七章和第八章的內容對推動劇情來說並沒多大作用,但我腦內一直有一個少女提著裙角,在小溪里遊玩,和衣袂紛飛,形若升仙的構想。所以平白無故地浪費了兩章寶貴的篇幅,請見諒。

  如今心愿滿足,想寫的東西也都已經寫完了,接下來,文章要進行到中後期階段了。

  ☆、第九章

  「社長,您那邊的情況如何?看到請告知。」

  又過了一日,雨勢已放緩。清晨出去上香踏訪的幾位旅客沒過一會兒便撐著傘回來了,在眾人的面前七嘴八舌地說著所見所得,語氣驚懼。

  “……”

  眾人聽聞,哄然轟動。赤司看向那位施姓藝人,放下手機,耳朵輕輕往上一支。

  “風大雨大,半山腰突發山體滑坡了。”藝人解釋說:“聽起來似乎還挺嚴重的,至少山道是封了,唯一上山下山的途徑被埋了個結結實實。”

  他靜靜聽著,尾指微不可查地一動,又聽藝人說:“不過放心,店家已經著手處理了,相信不日政府就會前來清理整飭。就是你這行程……恐怕得避無可避地耽誤一會了。”

  “原來如此,那麼再耐心等上兩日也無妨。”

  他還是留在這裡,暫時別走了吧,又有哪裡能讓他感到如此朝思暮想呢?

  說出這句話後,他心底升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忽地感到如釋重負,又暗自竊喜,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不為別的,這意味著他終於能有正當的理由聲稱自己其實是被迫淹留在此地的,而非主觀上的私願。

  這樣,最好。

  勉勵維持的堅持轟然倒塌,那些憂慮和踟躕,全都飛也似的飄散而去。

  “嘀嘀嘀……”

  手機又響起了推送聲,他還沉浸在心緒里沒能抽離出來,只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這邊秘書卻說已知曉了香取山的情況,如有必要,直升飛機將隨時為他待命。

  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總是能完美協助解決任何突發的狀況。這個前十年裡一直在公司擔任普通文員職位的男人,經過他發掘指點走到如今這個位置,靠的絕不是什麼運氣。但有時候,譬如現在,赤司又懊惱他是否有點體貼過頭,他皺著眉,鍵入道:「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故,不必這麼興師動眾。」

  「好的。但,您的安危是首要的。」

  「路通了就下山。」他想了想,覺得衝突難料,又在末尾加了個‘吧’。

  腦袋靈光的秘書一點就通,敏銳地觀察到社長的表現明顯是想再多休息幾日,他小心翼翼地追問:「我明白了。但是,氣溫驟降,是否需要為您備置幾身厚衣服?您這次來好像只帶了幾件短袖運動衫而已。」

  赤司本想回答說不用,自己還沒有冷到需要下屬專程送衣服過來的地步,但轉念細細一想,腦海里那個穿長袍的男藝人,和長裙曳地的少女在飯廳里優雅用餐的景象又忽地冒了出來。森田夫婦就不用說了,那些個旅客,日日也是吳地服飾在身,就只有他每日穿著身粗簡的運動服,外出也穿,飲宴也穿,思及此,稍有羞臊。他也想加入到這些人裡面去,通過類似的服飾體系,來拉近彼此的距離,完美不突兀地融入到這個群體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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