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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不用你陪。”葉錦城皺著眉頭擺擺手,“對了,你來這裡幹什麼?”

  “商會那邊來了幾個北方客商,晚上大概是有應酬,等著你去呢,我來叫你。”

  “好,好,你出去,我收拾一下一起去。”

  葉九霆也沒說什麼,轉過屏風帶上門出去了。葉錦城聽著門頁合上的聲音,終於喘出一口氣,無力地向後一倒,滿心懊喪至極卻什麼也說不出。愣了片刻,只能懶洋洋地爬起來,將被褥掀到一邊去,順便恨恨地往上打了一拳。

  他束好腰帶紮起頭髮,拿了擱在桌上的輕劍正準備出去,眼神一轉卻又瞟到那團成一團的被子上面,便突地轉身又走過去捶了一下。方才葉九霆說洪英找他有事,又是什麼北方的從狼牙軍老巢那頭過來的客商,外加方才那是個男人都會懊喪不已的事情,這些情緒攪在一起交織成一種讓人忍無可忍的煩躁。他平時在商會收集消息,無時無刻都得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緒,無處發泄,實在是憋得難受。葉錦城想著想著,恨聲無比地罵了幾句,抬手又憤憤地捶了那無辜的被子幾拳,這才垂頭喪氣地轉頭出門。

  果然不出第三日,洪英就來商會找他,兩人一說話,葉錦城才知道,原來是為著紅衣教的事情。自從安祿山起兵之後,狼牙軍就一直和紅衣教多有往來,每占領一座城池,必然有相當數量的紅衣教弟子跟著進駐。洛陽之前紅衣教弟子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狼牙軍考慮到這裡是東都的緣故,出于謹慎,一時不同意多數紅衣教弟子來此。眼下洛陽占據的情形漸而穩定,因此有一批紅衣教弟子來了洛陽,要駐紮據點。洪英負責安全事宜,自然是要管的。

  葉錦城聽到這裡就明白了,這些人不過就是又要來商會打秋風。早年明教在中原勢頭鼎盛,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明教教主陸危樓在商會勢力盤根錯節,有了豐厚的銀錢,才能四處活動,伸展勢力。現下紅衣教來此,定然也不過就是想通過狼牙軍的勢力,來結交洛陽商會的人,從這裡弄出去越多的錢越好——不給人好處,誰會信你的什麼教義?葉錦城想著想著就焦灼起來,倒不是怕破財,只不過這樣一來,商會這裡的情勢就更加複雜了,潼關已經失守,長安陷落。兩京都落入狼牙軍的掌控,時日一長,這裡的敵對勢力只會越來越多,到時候想做點什麼,就更難了。

  更糟糕的是,儘管他一直試圖將話題轉向,洪英卻還記得當日的事情,並且有意無意地提起了陸嘉言。葉錦城搪塞他說,陸嘉言剛來這裡怕生,也不怎麼出來,或者就乾脆說是由家人帶著到別處玩去了。可是洪英似乎對上次的事情非常感興趣,近來幾次接觸,總是問來問去。

  葉錦城不知道他是因為單純地感興趣,還是因為對那日的事情起了懷疑。在洪英第三次問起這件事的時候,葉錦城終於感覺到最讓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如果一直搪塞,雖然也不是不行,但是已經第三次了,再推脫下去,就越發顯得陸嘉言像一個過客,一個來傳遞什麼消息的過客。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葉錦城心裡清楚,狼牙軍現在勢頭正盛,所向披靡,雖然占領了兩京風光無比,無論是高階軍官還是下層士兵,都躊躇滿志,口口聲聲千秋萬代,其實終究是造反,心裡比誰都怕。因此他們對著這些可疑的事情,就顯得格外謹慎。

  再這樣下去,遲早要露出馬腳。可是葉錦城心裡同陸明燭想得一樣,實在不願意將陸嘉言拉出來置於狼牙軍的眼皮子底下,無奈之下只好挑了個時間再去營地一次,找何予德商量商量情況。他早上到營地,一直討論到中午,也沒有達成什麼一致意見。何予德的意思,是既然最近紅衣教教徒增多,商會裡面也勢力變動,帶著陸嘉言出去,恐怕反而會讓對手放鬆警惕,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穫,只要小心,不會出事。葉錦城打心底里不想這麼做,可是卻也沒有別的辦法。一直說到中午,兩人都精疲力盡,何予德便吩咐說先去吃飯,這事回頭由他來找陸明燭再商量一次。

  葉錦城累得半死,便乾脆尋到廚房,去找林巧巧說話。他很喜歡這個心地單純的師侄,而且兩人雖然見面次數不多,竟然也十分說得來。

  “葉師叔來啦?你隨便坐啊,我這裡正忙著。”林巧巧笑眯眯地招呼他,手裡卻在動作很快地準備著食材。葉錦城隨隨便便往一邊的糧食口袋上一靠,就剛才跟何予德說的問題抱怨了兩句。

  林巧巧一面安慰他不要擔心,一面動作利落地切菜。葉錦城看著看著也不由得笑道:“你明明是萬花谷弟子,我認得的萬花谷弟子不算多,可是不是習醫弄藥,就是吟詩作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怎麼就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你師父是誰?”

  “葉師叔,你問我師父啊?我師父可嫌棄我了,說我笨,一輩子也學不會什麼救濟蒼生的醫術,”林巧巧喜滋滋地賣弄著刀工,儘管說著被嫌棄,神色里卻一點點都看不出被嫌棄的失落感,“我呢,其實一點都不想學什麼精深醫術,阿瑤也說我人笨,學什麼都不會。但是呢,說到做飯,哼,我還沒遇到過比我厲害的呢。”

  她得意洋洋的姿態把葉錦城逗得大聲笑了:“那你師父怎麼收你為徒的?”

  “嗨,我不是師父自己收的,是我師叔祖在少林寺門口撿來的,他當初撿了我,卻不願意收我當徒弟,就扔給我師父啦!師叔祖是個醫仙一樣的人物,就是性子怪了些,大半輩子過去了,沒成親也沒徒弟,偶爾檢查我們一次功課,哪有人不害怕的?”林巧巧抬起頭,津津樂道的模樣,“不過呢,雖然他脾氣怪一點,我還是感激他,要是沒有他把我撿回去,我大概早就餓死了。”

  葉錦城不笑了。他從小雖然家庭破碎,卻一直身處富貴,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此時聽見林巧巧這麼說,不由得有點心疼。

  “少林寺?”

  “是啊,我娘……”林巧巧似乎有點傷心,但很快又笑了,“我娘什麼也不懂,小時候家裡窮得活不下去,聽說寺廟裡有口飯吃,就非要把我送到少林寺,”她大聲笑了,“少林寺的大師們當然不會收下我了,但是跟我娘橫豎說不通道理,恰巧師叔祖路過,就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回萬花谷,我問他‘萬花谷里有肉吃麼’?師叔祖說有,我就跟他走了。這件事到現在說起來,師叔祖都嫌棄我。”

  葉錦城聽著心酸,卻還是撐不住笑了,笑了兩聲,卻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漸漸從心底里浮上來,他遲疑著開口道:“你那位師叔祖……尊姓大名?”

  “白竹。”林巧巧切著菜頭也不抬,“白菜的白,竹筍的竹。”

  (一零七)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可商會所開的酒樓中照舊響動喧天,仿佛在這裡往來的人都不擔心宵禁似的。葉錦城坐在最裡面的一張桌子旁,身邊是陸嘉言,似乎是他臉上滿不在乎的神情感染到孩子,陸嘉言也顯得很是放鬆,自顧自地用手去抓桌上的點心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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