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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明燭本來半躺在牆角,一副任殺任剮的模樣,聽見了這一句,卻陡然像炸了毛的貓一樣猛地挺直脊背。

  “你他媽的說什麼?”

  “我說的就是你,你要是當初——”

  陸熒其實心中清楚,這並非他的實話。教中早已調查清楚,陸明燭固然喪失警惕,與中原弟子廝混,導致教中機密泄露,可那並不是明教在中原失敗的最緊要、最主要的緣故,否則陸明燭此時也斷然不能還好好活著。可他倆多年積怨,讓他不由自主地看見陸明燭便要與他嗆聲,往年陸明燭多不接話茬,讓他十分挫敗,如今陸明燭下了無明地獄,反而脾氣暴烈起來,這讓他終於找到一種全新的刺激,因而更加忍不住一發多年怨氣,用些言語去撩撥陸明燭——只是如今話音未落,陸明燭已經一頭撲上來,陸熒猝不及防,被他一拳結結實實捅在小腹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心裡無名火噌噌上涌,一把扭住陸明燭手臂反推回去,將他按在牆壁上。陸明燭反手用手肘用力一捅,陸熒沒躲過去,又著了一下,被那股疼痛激得發了狂,索性不管陸明燭的動作,只是用另一隻手揪住陸明燭的頭髮,將他的腦袋用力在石壁上磕了一下。

  這一下著實不輕,陸明燭覺得鼻子一痛,白日裡鼻腔里的傷口好容易止血,此時又裂開來,滴答的血跡蜿蜒而下。陸熒被血滴在手背上,不由得一愣,放鬆了力氣,他並沒想把陸明燭往死里打——陸明燭卻借著這個時機猛然轉身,一拳揮去,陸熒被他打得倒蹌出去幾步,後背撞在石壁上,立時勃然大怒,反身撲上。兩人心中皆是一股無名邪火無處發泄,此時陡然找到出口,也忘了用內力武功,只是毫無章法地全憑拳腳,你來我往打得慘不忍睹——看守們已經被陸熒打發到遠處,兩人打成一團,也沒人聽見來勸架。

  陸明燭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鼻子裡因為洇血太多開始漸漸發疼了——他知道陸熒也並未占到便宜,能聽見他艱難的咳嗽聲。兩人一個多年積怨,一個滿腔憤懣,各自不甘示弱,陸明燭感覺到血開始從鼻腔流進喉嚨里,冷不防給嗆了一下,立時不由自主開始咳嗽。陸熒的手從後面猛地揪起他的頭髮,將他拉扯過去用力按在地上,陸明燭咳得昏天黑地,連著嗆出好幾口血——他到底腳上還有鎖鏈,白天裡又受了傷,終究體力不支了。

  陸熒搖搖晃晃地從他身上站起來,靠在石壁一角。陸明燭躺在地上,他聽見陸熒疼得不斷發出倒抽冷氣的聲音,兩人平靜下來,各自壓抑著等待疼痛過去。陸明燭只覺得有些紛亂的光影聲像從腦中飛掠過去,嘈嘈切切地似近似遠。直到陸熒的聲音響起來。

  “……他媽的!你——嘶!老子不過說了句……咳……說了句實話罷了!你一股邪火沒處發,發在老子身上嗎?!虧我還替你求了半日的情——”他像是陡然發覺自己說漏了嘴,猛然閉口不言了。

  陸明燭一語不發,直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陸熒才聽見他急促地開始咳嗽,他似乎是想說話,卻連咳出幾口血來,這才嘶啞不清地開口,陸熒覺得自己聽錯了,因為他從陸明燭的話里聽出了一點笑意。

  “……你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一股邪火——真是……真他媽的疼——你帶來的酒呢?”

  (六十九)

  石室里慢慢充盈起酒香,間或伴隨著因抽痛而倒吸冷氣的聲音。陸熒後肩在方才的扭打中被陸明燭用力捅了一下,不得不歪著頭,用另一隻手提著酒罈。

  “得了,這下可好,”陸熒歪著脖子,十分拘束地一攤手,那模樣看起來十分可笑,“我忘了帶杯子,你先前把罐子砸了,這下怎麼辦?”

  “你他媽的真煩,還用什麼杯子——啊!”陸明燭滿臉不耐煩地想伸手去拿酒罈,同樣不知道拉扯到哪裡的傷,疼得大叫起來。陸熒見狀放聲大笑,結果又牽扯到嘴裡的傷口,笑了沒有幾聲就變了調,也疼得大聲呻吟。這一下連帶著陸明燭也笑了起來,兩人一坐一臥,捂著臉上的傷口,竭力抵抗疼痛和笑意,卻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這一陣瘋瘋癲癲的大笑過了許久才消停,陸明燭齜牙咧嘴地爬起來去拿酒罈,先喝了一口漱口,再要喝一口,陸熒卻不樂意了。

  “你知道這酒是我多少錢弄來的!拿來漱口,真有你的!”

  陸明燭聞言翻了個白眼,又喝了口酒吐出去。口中的血腥味總算淡了些,但是喉嚨還是火辣辣地癢且痛,他好幾次想開口都沒能成功,只能將酒罈子遞過去。陸熒露出嫌棄的模樣來,卻也就接過去喝了一口。一時間石室里又安靜下來,只有兩人動作間發出些許輕微的響動。

  “對不住。”陸明燭突然開口。他這句來得突兀,倒讓陸熒一愣。

  “……什麼?”

  “我說對不住……咳,”陸明燭轉過頭去咳出口中的淤血,“下手重了些。你別記恨我——之前說的那些話,雖然是實話,可也是氣話,你救過我一命,我不該這樣。”

  陸熒沒料到他語氣聽起來這樣出於摯誠,不由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哼了一聲。

  “你說大光明寺?那不是救你,”他語調里有些氣哼哼的意思,“都是明尊弟子,換了別人,老子也一樣要救。”

  “是,是,說得對。”陸明燭連連點頭,附和的動作有幾分誇張,在陸熒看來,便又帶了點嘲笑的意思了,“說得對。”

  “你——”

  “我又惹出事來了,這下可好,”陸明燭攤手,“看來不將這無明地獄坐穿,我是出不去的了。多謝你為我說話。”

  “我才沒為你說話。”

  “好,好,好,沒說就沒說。那多謝你的酒。”

  陸熒這才哼了一聲,舉起酒罈又喝了一口。陸明燭換了個姿勢,將手肘分別擱在兩邊膝頭,來回揉捏著雙手手腕,若有所思地望著陸熒。

  “……你不是一直最厭煩我?從好多年前開始,嗯?”他說著伸手去夠那酒罈,“做什麼還總是幫我?”

  陸熒一口酒尚未調動下去,聞言差點嗆住。他好不容易才將酒咽下去,卻一時也說不出話,更是尷尬得緊。

  “我沒……”

  他話還沒說完,陸明燭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靠了過來,陸熒被他一巴掌拍在後背上,剛喝下去的酒差點吐出來。

  “你這個蠢貨。”

  這話輕描淡寫,還帶著點笑意。陸熒回過神來,勃然大怒,破口大罵道:“你說我?你他媽的不是蠢貨?!”

  他罵著轉過身去,卻只瞧見陸明燭像是意料之中會聽見這句話一樣,已經笑著將雙手枕在腦後,舒舒服服地往牆上靠去,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讓陸熒一瞬間簡直氣得要發瘋——這不是第一次,從楓華谷開始,幾乎每一件事,每一句話,他們就是如此,不光是意見相左,幾乎連說話的語氣都是截然相反的。如今陸明燭景況悲慘,卻仍然能一句話將他氣得半死,這也算是緣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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