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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明燭點點頭,又擺擺手。

  “也是,你養的這畜生乖覺得很,你倒也不用為它操心。”凌塵順手撓了一下桃桃的下巴,“我去了趟長安,聽見一個消息。朝廷下旨,明教弟子中,凡是有在朝廷擔任官職者,只要悔改,不必格殺。”

  陸明燭顯然被這個消息觸動,立時轉頭盯住凌塵。凌塵卻露出一副仿佛說這話的人並不是自己的神情,雙手一攤:“我是聽人在傳,也並未看見告示之類。萬一是假的,你可不就是回去送死。不過,這也同我沒什麼關係了。”

  陸明燭沉默地站起來,他盯著凌塵看了一會兒,隨即提起東西,抬手招呼桃桃。桃桃輕巧地從桌面滑下來,順著門fèng溜了出去,瞬間就沒了蹤影。陸明燭緩步走到門口,遲疑著又轉過頭來。

  “……多……謝。”他這兩個字咬得十分清楚,但是因為喉嚨受傷,還是不由自主帶著顫動的沙啞尾音。

  凌塵一挑眉道:“反正後會無期,不必謝我。”

  “正是因為……後會……無期,才該謝……你。”

  他離開終南山往長安城的方向走,即使他並不知道到底要去哪裡。身上所剩的財物不多,明教在天都鎮附近有兩處據點,那都曾是他費盡了無數心血經營起來,可如今恐怕早已毀於一旦。天都鎮靠近長安,是南方商人往來必經之地,胡商將西域的東西運往南方販賣,也必走此路,因而倒是人來人往十分繁華。陸明燭唯恐碰見熟人,但也不能不硬著頭皮往人群中走。他下意識地壓低頭上的斗笠,但是卻逼迫自己將腰杆挺直,以免躲躲閃閃反而更引人懷疑。

  正午的陽光從盛夏湛藍的天空投射下來,雖然戴著斗笠,可那白晃晃的日光照到地上,從下面返上來,刺得他眼睛生疼,疼且惶急,卻流不出淚。四處都是熙熙攘攘,陸明燭站在茶館旁邊,猶豫了片刻。

  他想去據點尋找師弟師妹,可聽凌塵說,據點既然已經潰散,之前聯絡的線一定都被斬斷,說不定正有官兵占據,專門等人前去送死。師弟師妹一定也東躲西藏,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更何況他如今身上並沒有什麼錢財,若是想要走得遠了,只怕寸步難行。

  唯一的希望是凌塵帶給他的那條消息。假若是真的,他倒暫時安全了。可如今江湖風起雲湧,謠言紛亂,官府又並未貼出正式公文,誰知道這條消息是真是假。陸明燭知道,如今明教勢力如千里潰堤,各處財產一定已經皆被查封。

  他曾經有一筆錢以葉錦城的名義存在櫃坊,這件事葉錦城並不知道。可是如今憑據卻沒帶在身上,自己也無法回去取,只怕已經變成了死錢。陸明燭思索著這些事情,一面緩步往前走,轉角卻瞧見一家質庫。

  陸明燭伸手摸到後腰,外衣裡面掛著一把匕首,說是匕首,其實更像是裝飾,那刀鞘上面掐金挖銀,十分華貴,一連串細密的金流蘇隨著刀鞘上的細鏈擺動,那做工極其精緻。這匕首是葉錦城送的,可陸明燭毫不猶豫地將它放在柜上的時候,幾乎已經想不起這點。

  櫃檯後的人接了那匕首,拿去觀看估價,陸明燭等在原地,裡頭卻走出來個掌柜模樣的人,一眼看見櫃頭手裡的匕首,便伸手拿了去,再看一眼陸明燭,道:“客官,這可是好東西,看著像是出自西湖藏劍山莊的手藝。”

  “掌柜……好眼力。”陸明燭說話還不太利索,只能下意識地抬起手按住喉嚨,那聲音卻仍舊沙啞,“我是西域來的商人,曾經與藏劍山莊做過生意,機緣巧合下得此物品。”

  那掌柜的目光如炬,也不再多問,只吩咐櫃頭拿了銀錢給陸明燭。這卻比他估計的要少上許多,陸明燭不禁看了一眼,剛要開口,那掌柜的就道:“既然客官也是生意人,必然知道最近官府嚴查明教那一伙人,我這質庫中也被搜走不少相關之物,虧得厲害,如今這些東西,都是這個價了。”

  陸明燭一聽他這麼說,也不再多問了,伸手撈了銀子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下來道:“掌柜,借問一句……我有事才從外地歸來,掌柜方才說的那件關於明教的事……如此一來,既然質庫也受牽連,那櫃坊之類,豈不是更……”

  掌柜的聽他這麼問,隨即點頭道:“說得不錯,聽說是明教勢力素來占據商會,更不知有多少錢積在櫃坊,如今朝廷下旨清查,可不是到處都傷筋動骨。”

  陸明燭點點頭,隨即走出質庫往長安城方向走。凌塵帶來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得不進城一趟,不然什麼消息都沒有,他連眼下往哪裡去尋找師弟師妹都毫無頭緒。進城倒是順利,他未被攔住排查,可進了城,他就能發覺與之前的不同,以前街上熙熙攘攘,時不時就能看見明教弟子,如今卻一個也沒有,反而多了金吾衛四處盤查,更有紅衣銀甲的天策士兵——陸明燭扭過頭去,那紅衣銀甲刺痛了他的眼睛。雖然身上未帶憑據,他還是一路走到櫃坊,打算先打聽打聽。裡頭人不多,夥計正忙著接待幾個商人,一時也沒有人來招呼他。陸明燭四下打量,突然門口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金吾衛打扮,另一個是天策士兵,兩人似乎是來找掌柜的有事,進了門就徑直掀開櫃檯隔板,往裡面走去。

  陸明燭心中一緊,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幾步,正要轉身出門,走在後面的那個天策士兵卻回過頭來,盯住陸明燭,道:“你,過來。”

  陸明燭知道此時絕對不能慌亂,只好咬牙一步步走上前。

  那天策士兵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哪來的?”

  “我——”陸明燭話音未落,身後被急著出門的旁人一蹭,推搡間一個東西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看了一眼,立時煞白了臉。

  那天策士兵彎腰去撿起那個腰牌,打量了兩眼,突然笑道:“原來是薩寶府的府史大人,怎麼這副打扮跑來櫃坊?”

  陸明燭一時說不出話。對方又看了他兩眼,露出瞭然的笑容道:“最近清剿明教,想必府史大人也很清楚。不過既然是薩寶府府史,便回去知會一聲,盤查一番,也就罷了。”

  陸明燭心裡轟然響了一聲。凌塵聽來的那條消息,看來竟然是真。他慢慢將腰牌握緊,這才察覺出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簡直比大光明寺當夜還驚心動魄——死裡逃生過一次,這條命仿佛就更加珍貴些。

  白竹來過後幾日,葉錦城肩上傷勢有所好轉,白竹醫術精妙,屯營里的軍醫們在他配藥看病時也常來觀看研習,人人都覺得白竹雖然冷淡一些,可對人還是十分和善,唯獨除了對他那位藏劍山莊的病人,總是拉長著臉,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而那個白了頭髮的年輕人似乎也格外不領情,見到白竹,本來就沒有多少神采的臉上更是晦暗,兩人仿佛隔著多大的仇一般。可雖然看起來苦大仇深,白竹卻也照常盡心盡力為葉錦城看病,葉錦城對於那些湯藥,也一滴不落地盡數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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