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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斜川心裡猛然一沉,開始替蘭秋霽擔憂起來。隨著兩個公差剛進了侯府,蘭老夫人便撲了上來,怒罵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兇手同謀!你還我兒子的命來!……”幸有談懷虛疾步趕過來將她勸開了。否則一個老太婆這麼胡攪蠻纏,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進了一個偏廳,掃了一眼,蘭秋霽並不在。正當中坐著一個衣飾華貴的老者,太守李遠坐在一旁與他寒暄。而寧惜酒坐在李遠身邊,目光沉靜,仿佛秦斜川是個陌生人一般,旁人便是做夢也想不到幾個時辰前他還與秦斜川躺在一起。

  李遠將老者介紹給了秦斜川,原來他是嘉靖侯的妻子宇平郡主之父景南王。蘭老夫人怕李遠不敢處置蘭秋霽,派人送了信給景南王,請他過來親自監督,他今晨才剛到。

  李遠清了清喉嚨,道:“秦莊主,昨夜有人來報,說是秦莊主與大公子早在十多年前就認識。並且莊主曾把家傳的清泉刃贈送給了大公子,可真有此事?”為了顧及蘭府以及秦斜川的顏面,他這番話刻意避開秦斜川與蘭秋霽的不倫之戀,只著重於與案情有關的地方。

  秦斜川知道此刻否認已是無用,只得道:“正是。不過十年前有一次我與蘭秋霽因為一些誤會而爭吵,他一怒之下將清泉刃扔進了河裡,所以清泉刃早就不他手 中。”他這話雖是在為了蘭秋霽開脫,但也並非假話。十年前他發覺蘭秋霽娶了親,與他在朝雨晚風橋上大吵了一通。蘭秋霽憤怒之下將定情之物清泉刃扔進了河 里。

  “秦莊主,你能排除蘭秋霽後來下水去撈清泉刃的可能麼?”這時景南王嚴肅地問了一句。

  秦斜川心頭一震,當年他心痛絕望之下掉頭就跑,哪裡知曉蘭秋霽後來有沒有下水去撈?

  李遠沉吟了一下,道:“本官已派人與揚州玉扇門查過,秦莊主在案發當夜確是在揚州,故此可以排除嫌疑。不過蘭大公子卻沒有任何人證,暫時本官只能將他扣押了。”又朝景南王躬身道:“王爺您看這樣如何?”

  景南王沉沉瞄了他一眼,道:“此事本王已上書聖上,聖上下旨說必須在七日內破案。如今已是第四日,李大人你好自為之罷。”

  李遠只覺背脊上冷汗一片,景南王這話說得可謂明白,總之再過兩日自己必須要交出一個犯人,否則不要說頭上烏紗,即便是性命恐怕亦難保。可是眼下蘭秋霽不肯承認,自己又證據不足,限期將近,到底該如何是好?

  秦斜川憂心忡忡出了偏廳,正看見談懷虛迎了上來。談懷虛將他拉到一棵大樹下,見四下無人,低低道:“你知道麼?原來秋霽表哥不是表舅親生。老 夫人派了不少人手去調查,最後找到了秋霽表哥的母親從前在青樓時的一個姐妹,那女子手上有一些表哥的母親寫給她的信件。上面明明白白寫著表哥不是表舅親 生,而且似乎表舅娶她前也已經知道此事,卻還是執意娶了她。”

  見秦斜川又是吃驚又是擔憂,談懷虛輕嘆了一聲,道:“春歸如今昏迷不醒,為了給蘭家留後,本來老夫人還有所顧忌。如今知道秋霽表哥並非蘭家後 人,連那最後一絲顧忌也沒了,恨不得立時要他死……最主要的是,這個真相讓秋霽表哥看起來似乎有殺人動機,特別是加上春歸突然昏迷的事。畢竟假如春歸也死 了,即便老夫人再不樂意,秋霽表哥也能繼承爵位以及家業……如今老夫人與景南王爺已經認定了秋霽表哥是兇手,根本不聽他任何辯解。估計再過兩日到了期限, 就算沒有確鑿的證據,李大人也只得將秋霽表哥定罪。”

  秦斜川神思恍惚地走出了蘭家,回到了客棧。 見一個手下在房門口等候,一看見他忙疾步走了上來,躬身戰戰兢兢呈上一封信,結巴著道:“啟稟……啟稟莊主,這……這是探子……探子查出來的。”

  秦斜川接過,見信口已被打開。他面色一沉,喝道:“誰打開的?”

  手下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莊主饒命莊主饒命!這是秋道長拆開的,是他硬搶去的……”

  “行了行了,退下罷。”他不耐煩地遣退了手下,漫不經心地打開信,信上寫著:“寧豐城,男,生於昌平十年,故于吉慶二十一年,享年三十八歲。 經營家傳光陽鏢局,死後鏢局關閉。年少時與嘉靖侯蘭永寧來往甚密,但娶親後與蘭永寧漸淡,幾乎再無來往。娶妻蘇州城東李大夫之女李若蘭,育有一子寧惜 酒。”

  正這時有人推門進來,秦斜川一看來人,忍不住沉下臉,蹙眉道:“怎麼都不敲門?”

  “都是男人還敲什麼門?”秋達心滿臉的不以為然。

  秦斜川懶得與他這種無理可講的人斤斤計較,沉聲問:“又有什麼事?”

  秋達心拖了張椅子大大咧咧坐下,道:“你的舊情人入獄,想必你的心情很差罷——不過也未必,嘿嘿,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如今你與寧惜酒打得火熱,估計也沒心思管你的舊情人了罷?”

  秦斜川正心煩意亂,聽見這話怒目瞪了他一眼,喝道:“沒事就滾,少在這裡羅嗦。”

  秋達心面上露出一個假笑,道:“原來你還是個戀舊之人啊!你心情這麼不好,要不要我說個故事幫你解解悶?”

  “滾!”秦斜川冷聲喝道,他才不信秋達心有這等好心。秋達心伸了個懶腰,道:“真是不識好歹,算了算了,我也懶得說。”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扔給秦斜川,起身道:“這是我給蘭春歸解毒時在他身上發現的,上面可藏著一個大秘密。看完了立即去我房裡找我,我有事告訴你。”

  秦斜川看了看信封,上面空無一字。他走到桌邊坐下,抽出信打開看了看抬頭,是個男子給妻子的書信,信紙上字跡發黃,已有了年月。

  第十四章

  若蘭愛妻如晤:

  汝見此書之時,吾當已徘徊黃泉之下。余心之悲,余心之愧,竟至不能言,淚濕青衫。

  回首望汝之睡顏,汝秀眉深蹙,幽恨重重。猶記初見之日,汝一身藕合秋色,人面桃花,見余駐足而望,含羞掩面而過。二十載時光匆匆而過,余誤汝一生也,嗟夫!

  汝嘗問吾與其之往昔,吾沉默不言,汝甚怒。今吾欲離汝而去,當告汝此事。莫敢求汝寬容,只願吾今日之死,去汝之負累,解兒之劫難,從此安穩度日。

  二十年前,正值清明時節,絲雨霏霏。余策馬上山踏青,忽有官轎經過,鳴鑼陣陣,馬兒受驚,余摔下馬背,落於山道之上。有官差來喝,余倉皇而 起,避於灌木之中。忽有一紫衣少年駐馬立於當前,問:“兄台傷否?”余見其玉冠束髮,清貴倜儻,思己一身泥污,不由自慚形穢,垂首曰:“無妨。”少年展 顏,道:“甚好。”值此轎中有女聲催促,少年曰:“母親先行,孩兒隨後便至。”官轎一行施然而過。

  少年狡黠一笑,道:“妙極。”拉余上馬,坐其身後。余茫然無措,聞其朗朗吟誦:“清明時節雨紛紛,到處有人在上墳。借問美景何處有?反正不在死人村。如此佳節不如四處尋幽探密,定勝過跪拜死人。兄台意下如何?”余莞爾。

  是年端午,長江之畔,龍舟大會。兩岸人頭攢動,余躋身其間,見嚴父立於舟首擂鼓,英雄豪邁,鏢局眾人奮力划槳,英姿勃發。思及余若非經年纏綿病榻,亦在其中也,不覺黯然,忽有人拍肩,曰:“如此佳節,緣何嗟嘆?”余回頭,見其含笑而立,其又曰:“此處雖好,卻過喧譁。另有一妙處,同來。”

  余隨之而去,穿林越野,乃有一隱秘之湖,波光如鏡。一龍舟繫於岸邊,上下漂浮。吾二人划槳,行于波光之上,艷陽之下。天地之間,靜謐無聲。

  及中秋,在園中賞月。方二更,慈母言:“兒體弱,早些歇息。”余意興闌珊,回房就寢。輾轉之際窗上忽有剝奪之聲,余大喜,披衣下床推窗,月光似水而瀉,窗外清風好景,然空無人也。余嘆:“原乃幻覺。”

  忽有人拍肩,“非幻覺也。”余回頭相顧,其立於身後,嘻嘻而笑。餘二人悄然離家,上山賞月。酒興方濃,其忽道:“吾之婚期將近,特來相請。”余出言賀喜。忽有烏雲蔽月,天地無光,餘二人嘆皓月難圓,黯然望天,久久無語。

  至次年清明,與父去上墳,父曰:“兒已十八,當娶親。”余答:“身虛體弱,恐誤人。”父怒,曰:“傳宗接代,怎可推脫?李家之女,名喚若蘭,溫婉幽嫻,應為良配。”又曰:“李家已應,中秋過門。”

  是夜其忽來訪,自其婚配,諸事紛雜。一別數月,竟如千年萬年。問:“怎有空來?”其答:“去年今日,與君相識。”余滿心茫茫。其又曰:“上月巧遇一女投江,吾救之。此女乃青樓名jì,名喚素月。吾欲納其為妾。”

  二人飲酒,漸醉意朦朧。其忽伸手輕撫余之面頰,余滿心迷惘,怔怔相望。其喃喃曰:“君與素月,恍若雙生,若君為素月……”忽然鬆手,踉蹌而去。

  中秋前夜,夜涼如水,其忽翩然而至,立於窗前。遞過禮盒,曰:“明朝有事,不能來賀,此乃賀禮。”吾收下。

  見其轉身欲去。余忽喊:“莫走!”其駐足回頭而望。余問:“若吾是素月……又當如何?”此疑問輾轉內心數月,故此一問。其愕然,良久曰:“君知我知,何必再問?”余忽覺天旋地轉,其忙伸手擁住,緊握余之雙手,傷感而不能言。

  是夜其留宿於此。蘭妹,吾雖心繫於其,然一直謹守於禮,惟有此次愧對於汝,愧對於天地。

  後其曰:“吾願與君相伴,從此天涯海角。” 余心神翻騰,思及其因余之故不顧家人反對強娶素月,今素月有孕在身,侯門深如海,怎可棄之不顧?故曰:“上有高堂,怎忍如此?明日乃吾婚期,從此莫要再 見。”其神傷,臨別前曰:“不可不見。年年重陽登高日,當是與君重逢時。”

  後吾娶汝為妻,汝溫柔嫻雅,吾甚敬重愛慕。婚後次年臘月初九,吾與汝喜得麟兒,爺娘笑逐顏開。及至兒滿九月,正是重陽佳節,吾出外與其相會,靜坐至天明,千言萬語,終是無言以對。

  清晨回到家中,余驚聞兒落入水缸,至今昏迷。後幸有高人相救,又經其指點,改兒之名。聽聞九兒福薄,吾心下忐忑,懇求蒼天,余之報應餘一人承受,切勿落妻兒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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