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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衛衍,對這件事什麼話都沒說,能夠讓他稍微清淨一點。

  見皇帝這麼疲累,衛衍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掌放到皇帝額上,輕輕為他揉著太陽穴。

  室內很安靜,秋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很舒服,額上溫暖的手掌更是讓他有著慰燙的感覺,在溫柔而有節奏的按摩中,景驪煩躁的心終於漸漸安定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頭頂那個人。陽光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看清頭頂那人的表情,很溫和,又充滿了憐惜,就這麼專注地看著他,只看著他一個人,仿佛再沒有東西能夠入他的眼。

  “衛衍,你覺得朕立琪兒為儲君好不好?”他突然開口問他。

  衛衍聞言手上的按摩停頓了下來。皇帝不喜歡他插手這件事,所以他真的沒有插手。就算有人上門來討要主意,就算親朋好友隱諱著詢問他的意見,他也只是笑笑,岔開了這個話題,卻沒料到今天皇帝會直接問他的意見。

  “那是陛下家事,陛下覺得好就好。”

  “別拿那些套話來敷衍朕,這裡就你和朕兩個人,隨便說一下沒關係的。”對於衛衍這明顯的敷衍之詞,皇帝很不滿。

  衛衍考慮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二皇子殿下德才兼備,品性純正,當為儲君。”

  除了欺負過景珂之外,景琪的確沒幹過什麼壞事,而且隨著年歲漸長,行事間更是有模有樣,就算看到他,也始終是以師禮執之,再挑剔的人也挑剔不出什麼錯來,至於當年之事只能說是他年少無知,算不上什麼大錯。

  “德才兼備,品性純正嗎?”景驪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可是,朕始終覺得他不夠優秀。”

  “陛下日後慢慢教導就好了。”衛衍笑了笑,皇帝始終沒有立儲君的原因他當然知道,主要還是覺得皇子們都不夠好,不過要諸皇子都像他這麼優秀是需要一定時日教導的。

  見他笑,景驪也笑了,突然抬起手對著上面的人勾了勾手指。衛衍以為他要說什麼悄悄話,趕緊把頭低了下來。

  景驪見他低頭,伸手勾住他的後腦勺,吻住了他。如此良辰美景,和諧氣氛,應當做些美好的事情才不辜負這樣的好時光。

  弘慶十一年秋,鬧騰了近半年的儲君風波終於到了尾聲,二皇子景琪被立為儲君。次年春,因流匪犯邊,皇帝御駕親征,六皇子景珂隨駕一同出征,太子監國,太后輔之。

  “皇祖母……”舉行完盛大的出兵儀式,大軍終於開拔,景琪上前一步,欲扶住一直站在前面的太后。

  “哀家不礙事的。”太后甩開他的手,筆直站立著,那泱泱皇家威勢讓人不敢直視。她一直注視著皇帝的背影,直到所有的人都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路的盡頭。

  太后的神情動作都沒有任何異常,只是,在觸手的瞬間,景琪發現她的手掌一片冰涼。

  “皇祖母……”電光火石間,景琪恍然感覺到了點什麼,一霎那腦中又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抓住,他唯唯諾諾著開口,聲音仿佛是在顫抖。

  “琪兒,你已經是一國儲君,行事要有儲君的威儀,這幅樣子成何體統?”太后見他這樣,訓了他幾句,後來見到他眼中又是驚懼又是心疼的神情,很快嘆了口氣,“哀家沒事的,我們回吧。”

  這次皇帝親征,留下太子監國。不過太子才十六歲,要監國還有點勉強,事實上是給了太后手把手教他理政的機會。

  不過,這麼好的機會,就不知道景琪能夠學到多少,畢竟她的時間不多了。

  太后在殿外凝視著正俯首案上認真做事的景琪,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管怎麼說,琪兒這段時間的進步是巨大的,也許等皇帝回來的時候,琪兒已經成長為皇帝心目中一國儲君應有的模樣了。

  真能這樣就好了,否則一旦失去了她的庇護,再不得皇帝喜愛,就算琪兒成了儲君這未來的日子也會很難熬的。

  太后慢慢轉身,向外面候著的眾人走去,等她回到了自己的寢宮,終於忍不住咳嗽起來。

  “娘娘,這樣不行,讓奴婢去稟告太子殿下,請他給陛下修書一封求陛下趕快回京。”隨侍她多年的女官見到太后錦帕上的血跡,一時唬得不行,嚷著要去稟告太子。

  “不許去,這種時候,誰也不許用京里的事去打擾陛下。”如同皇帝想的那樣,太后同樣認為這是最好的時機,一旦錯過實在是太可惜了,所以她當時就算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也沒有阻止皇帝親征,只是逼他在出征前立下太子以防不測,這時候正是前方征戰激烈的時候,她當然不可能容許任何人藉此去擾亂君心影響軍心,當然不准任何人去告訴皇帝她的身體也許撐不到皇帝回京,“那是陛下由來已久的夢想,就讓陛下安穩地去完成他的夢想。”

  “娘娘……”女官聽到她這麼說,忍不住哽咽起來。

  “這件事,誰也不准說出去,連太子殿下都要瞞住,誰敢亂嚼舌頭,休怪哀家無情。”太后雖然病容蒼白,這話還是很有威懾力的。時至今日,她依然是這後宮最有權力的女性。這事瞞得嚴嚴實實的,除了身邊伺候的人和太醫外,無人知曉她的病情,甚至是景琪,也是等再也瞞不住了才知道太后已經病重。

  軍報上節節報喜的時候,景太后王氏的生命之火越來越微弱,這位自隆盛四年開始攝政,把持朝政十多年,又在暗中影響了朝政近二十多年的女子終於迎來了她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哪怕有無數的太醫圍著她轉,也無法從讓她的生命之火多燃燒片刻。

  在最後的一段日子裡,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還要多,景琪已經在她床頭守了好幾夜,其他后妃和皇子們也都候在外間。

  那日到了午後,太后的神氣突然間好轉了許多,景琪心裡悲痛,不過臉上卻笑著陪太后說了一會子閒話,直到太后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他臉上的笑容才凝固了起來。

  “以後,離奉城王遠點。”太后突然莫名其妙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奉城王左思溟,南夷降君,為了彰顯皇帝仁德澤被四海歸降後封王,弘慶四年被皇帝帶回京城,已經在京里住了近十年,不過景琪認識他卻沒幾天。幾天前,他趁太后睡著的時候,去懷安寺為太后祈福,偶然間遇到不過說了幾句閒話,沒料到這麼快就傳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對於榻上這位骨瘦如柴的皇祖母暗中擁有的力量,景琪又是害怕又有些興奮。害怕的是這麼點小事都能被報到太后跟前,太后還有什麼事不知道;興奮的是如果太后把這些力量傳給他,如果他也能有太后一樣的耳目和力量,他就不用害怕皇帝不喜歡他會隨時廢了他,就不用擔心他的弟弟們尋機踩他兩腳了。

  “記住哀家的話,陛下是你的君,你是陛下的臣,這一點你要牢牢記住。還有,你是陛下的兒子,陛下是你的父親,這一點你也要牢牢記住。最後,千萬不要自作聰明去做什麼蠢事。”

  可惜,讓景琪失望的是,太后沒有留給他任何力量,最後這幾句話,就是太后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或者,還有他座下的儲君之位,也是太后留給他的遺產之一。

  “不管怎麼樣,孤都會保住自己的儲位的,為了自己,更是為了不負皇祖母多年來的辛勤教導。”景琪在太后的榻前暗暗發誓。

  “等陛下回來轉告陛下,他是哀家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有了他哀家的這一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還有一些話,哀家留在了遺旨里,要不要按照哀家的遺旨去做讓陛下自己看著辦吧,反正,哀家以後再也管不了他了。”太后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仿佛這些話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稍後,慈寧宮內哭聲一片。

  弘慶十三年冬天,皇帝回到京城的時候,只見太子和前來路迎的朝臣們都是滿身縞素。

  “父皇,太后她老人家薨了。”一見到他,景琪就哭開了。

  皇帝呆愣在那裡遲遲沒有反應,事出突然他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明明在他離京時太后還好好的,他在外面也沒有收到任何太后病重的消息,怎麼會突然間薨了。很久以後,他終於遲疑著反問了一句,心中還是希望自己剛才聽錯了:“太后她老人家薨了?”

  “是的,太后她老人家薨了。”

  景琪哽咽的回答聲打破了他的幻想。一霎那,皇帝的心裡空蕩蕩的,北伐勝利的喜悅全部散到了九霄雲外。

  “太后到底是怎麼薨的,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朕?”他上前揪住兒子的衣襟厲聲喝問。

  “父皇,太后她老人家不讓,父皇……”景琪的眼淚越來越多,再也說不出話來。

  第43章太后遺旨

  入冬以後,京里颳了連日的大風,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這一日風突然小了一點,天氣也有所回暖,天空中卻是白花花的一片。

  大概要下雪了,而且看這天色,會是很大的雪。衛衍匆匆走在路上,往天上望了幾眼,心中這樣想著,腳下不停,帶著人進了寢宮北邊的某個小院子,這是皇帝寢宮的小廚房所在地。

  小廚房中的人早就得到了吩咐,他進去後,馬上就有人奉上清水,伺候他洗乾淨了手,然後帶領他來到了廚房切菜的地方。案板上放了兩個雪梨,一小筐枇杷葉,以及各色廚具。

  衛衍仔細聽著身後人的指點,在案上挑了把七八寸來長的小刀,在手裡轉了兩圈找到了手感,才拿起一個雪梨,小心地去了皮,另一個也同樣處理,然後換了把刀,把兩個雪梨去核切成了小塊。

  雖然他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不過有人在一旁詳細指點著,他處理的時候又始終凝神屏氣、小心翼翼,倒是沒出什麼岔子。

  那邊爐子上早就擺了個乾淨的砂鍋,衛衍將切好的雪梨塊都放入了砂鍋,把枇杷葉也洗乾淨放進去,加了幾塊冰糖,再加滿清水蓋上蓋子才算了事,最後自有照顧爐子的人幫他把砂鍋里的東西文火慢熬成羹。

  等了大概一個多時辰,這盅冰糖雪梨枇杷羹才算熬好,那時候,外面已經開始下雪了。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果然很大,鵝毛般的雪花飄飄揚揚,漫天而下,一會兒的功夫,宮道上就積起了一層雪。見這情形,早就有機靈的內侍送來了傘。衛衍捧著東西走在前面,替他打傘的內侍走在身後,一眾人擁著他很快回到了東暖閣。

  “大雪過後天氣必會更加嚴寒,傳旨京都府尹,加強城中巡防,盡力施粥布衣,以防流民孤寡凍斃。各州府亦要以賑災濟疾為首要之責,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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