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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你去哪,你不能隨便走動。”琉刖放下碟子就追了上去,死活攔住人家道“你現在是坐月子……”見重華一雙鳳目都快瞪出來了,連忙改口“坐日子,日子,老婆你是男人。”

  “滾!”琴重華一把推開他,拂袖而去,憤怒至極的氣場可謂余蘊繞樑。琉刖戳在原地,出了片刻神,就笑了。

  還真是倔強,這麼多年,一點沒變。如今都當爹了,還如此任性。

  這大概就是他對琴重華的終極評價。透著無奈,也透著寵溺。

  不過他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哄他,直到他真的接受自己,直到那一天。

  一切都可以因為時間而改變,所有銘心刻骨的,最後也會灰飛煙滅。這是嵐風希望看到的,在這點上,他與琉刖不同,琉刖是希望素骨徹徹底底的消失。懷著不同的心情,他們都在默默的等待著那個少年。

  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留不住。

  琴重華的傷勢好了大半,雖動及元氣,卻也沒了大礙。那日傍晚,他對著一邊煮茶的琉刖道“你該回去了,陛下。”

  琉刖一愣,端著茶壺的手微微晃了下,“不著急。”

  琴重華靜默了半晌,“回去看看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琉刖一笑,轉眼看向他,“重華,為什麼是那個。”

  窗外傍晚的天空曠遠岑寂,那雙修長漆黑的眼眸輕輕眨了眨,沒有言語。“走吧。”

  重華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落寞,仿若已放空世間所有。

  “他會來看你。”琉刖忽然道了句。

  “嗯?”重華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何必問那麼多。”琉刖的聲音也沉了下去,“你不是很想見他麼。”

  “或許。”琴重華輕輕道。

  接下來兩個人都陷入靜默。後來,琉刖轉身出去了。那人也並沒有叫住他。須臾,他換了自己的衣裳回來,“重華,我先走了。”

  “好。”重華微微點頭,目光仍舊落在蒼穹盡頭。

  ☆、第八十七章:無處告別。等你。重華。

  琉刖抿著嘴角望著他,像是想說什麼,終究無言而去。時光可以抹平痛楚,也可以沖淡熱情,這些天來朝朝暮暮陪著琴重華,可他對他卻始終冷冷漠漠,換做誰心裡都不會好受。琉刖此時也非欲擒故縱了,他只是有些失落。可世間之事就是這般湊巧,在他騎著馬緩緩的走在天空下時,卻與一個人迎面相逢。

  或者說狹路相逢更合適。他勒下馬韁,冷冷道“你來了。”

  “你走了?”

  “呵呵。”

  這就是他們之間短暫的不能再短暫的對話。於此時此刻,仇恨對於素骨來說似乎已不再重要,他只想了卻。每個人都在說,要了斷,卻越了越亂。

  片刻之後,他們繼續向著相反的方向前行。走開一段距離後,琉刖忽然調轉馬頭朝他喊道“如煙,你若是還有何不甘,可以沖我來,我在宮中等你!”

  如煙……素骨停下腳步,沒有轉身,“這本就是我的名字,對麼。”

  琉刖沒有回答,策馬而去。馬蹄聲漸行漸遠,就像往事一般再也追不回。

  在看到他的一剎那,嵐風和凌玄並沒有驚訝,其餘的弟子不知其中狀況,幾分難以置信。嵐風像從前那樣拍了拍他的肩“小師弟,今天打扮的很風騷麼。”

  素骨笑了笑,“那是自然。”

  他穿了件銀灰暗繡的雲裳,與他眼睛的顏色很相襯。

  “師父在書房。”嵐風道。

  “嗯。”素骨沒再多言,徑直朝桃林那邊走去。

  嵐風望著他的背影沉沉的嘆了口氣,自語道“小師弟,你可要信守諾言。”

  或許這是一生中最後這麼叫這個孩子了。曾經的憤怒與怨恨在繁華過後的寂落中變淡,他沒有跟過去,心緒也同夜空般逐漸暗淡。

  在門邊幾步外,素骨站住,靜靜的看著。師父還是老樣子,坐在書案後,微微低著頭,青絲垂落,染滿肩頭。只是他沒再翻看書卷,而是在望著手中的一枚手鍊。送出去的,又還了回來。然後,他笑了笑,輕輕淺淺,一如昨天。

  “師父。”素骨靜然的喚道。

  琴重華的眸底一抹錯失,從思緒中抬起頭,“骨兒?”

  “是徒兒,我,來給師父請安。”所有的話語都仿若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他走進書房,一撩衣袂跪在地上,“徒兒來遲了,有事耽擱,還請師父恕罪。”

  那一秒,琴重華深邃如夜的眼中掠過一縷泫色,隨即不見,儘量平靜著聲音道“骨兒起來,為師並沒有怪罪於你。”

  素骨抬起眼睛,視線中是他下頜上方那抹永遠都不會改變似的笑意,緩緩站起身道“師父還想與徒兒醉酒麼。”

  “好。”琴重華輕聲道,“為師很想。”

  素骨笑了笑,“徒兒願意陪師父一醉方休。”

  如果前塵能被這樣覆蓋,該有多好。依舊是那片桃林,可桃花兒卻早已謝了。

  還是那棵樹下。那天他喝醉了,倚在師父的懷裡睡著了。桃花紛紛落下。多希望,這一覺醒來就是地老天荒。

  “師父,請。”素骨舉起一壇酒,仰著脖子就灌了下去。師父仍是靠在樹幹上,一條腿彎起,胳膊搭在膝蓋上,“骨兒喝得這般快,就不怕醉了麼。”

  “但求一醉。”素骨跪坐在師父跟前,“醉了好,醉了就什麼都忘了。”

  師父笑了,一抹苦澀,“可,骨兒都記得,不是麼。”

  “師父,該你了。”

  師父噙著笑意喝下清酒,“為師幹了。”

  “徒兒也干。”

  夜空中彌散著淡淡的桃花酒香,素骨漸漸的醉意朦朧,蒼白的臉頰泛起淡淡桃紅,他擦了擦嘴角“師父,我今天是來看你的。”

  “為師知道。”

  “是,最後一次來看你的。”

  師父靜默了下,“為師也知道。”

  “師父,我對不起你,可我不想解釋了,因為時至今日說什麼都沒有意思了。”素骨苦澀的勾了勾嘴角,由跪坐變為跪著,“師父你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到了現在才知道,不過已經晚了。”

  “只要骨兒願意,就不晚。”

  “不,師父,晚了。”素骨點了點頭,看著他的眼睛,“師父,對不起,徒兒不再願意。”

  師父慢慢的垂下眼帘,修長的睫毛輕輕眨動,“這樣,也好。”

  “可,徒兒不想欠師父的。”素骨收回目光,望著某個虛空之處,“徒兒欠師父的太多太多,怕是這輩子都還不完了,我的命數如此,怨不得別人,可卻連累了師父你。”頓了下,“重華,你原本可以很快樂,過得很好,卻因為我……鑄成了一生都無法抹去的傷。我又怎會不知,這一切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說著,他望向琴重華,“師父,徒兒想你能忘記,忘了所有的曾經。今時今日,我來這,就是想讓一切回到最初。”說完,他點頭笑了笑,“就當那一年你從沒救過一個孩子,從沒將眼睛換給他。好麼,重華。”

  語落,幽暗中忽然掠過一道銀光,疾風般朝著那雙灰濛濛的眼睛刺去。

  “骨兒!”琴重華一直在靜靜的聽他說話,沉浸在難以自拔的情緒中,就在他的指尖碰到那枚銀針時,鮮血已經從素骨的眼眶裡直流而下。

  “重華,我把它們還給你,忘了我,和那個孩子,永遠。”素骨緊緊握著那枚針,手指顫抖,“我也忘了,什麼都忘了,只記得那天我從崑崙山巔跌落,一個漂亮的人救了我,他好美,美到勝過世間萬物,他要收我做徒弟,我好開心……”

  眼淚順著琴重華的眼角落下,“我也好開心。”

  “那就永遠讓我們留在那一天那一刻,好麼。”

  “好……”他握住素骨的手,“好。”

  “師父,徒兒要走了。”素骨微微點頭,殷紅一滴滴落在地面,“來世,我們還會見面,我們會很幸福的。”說著,他一笑,“我會在橋頭等你來,師父,重華。”

  “那……就好好等著我。”琴重華已經說不下去,一抹墨紅的血色從素骨的嘴角流出,一個人若全心赴死,是任誰也無法阻攔。桃花酒與曼陀羅,融合成世間劇毒,而這一刻,素骨卻飲之如甘泉。

  當嵐風他們來時,素骨的屍體早已冰冷,師父抱著他,面容平靜,就像他只是睡著了。

  嵐風緩緩的低下頭。凌玄上前輕聲的道“師父,他,小師弟……已經不在了。”

  師父仿佛沒聽到他說話,只是將死去的少年摟在懷中,讓他毫無血色的臉頰貼著自己的胸膛,然後微微低著頭,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髮絲上,好像這樣那個孩子就不會冷了。

  “師父,素骨已經死了。”嵐風低聲的道“葬了吧。”

  沒人敢上前抬走素骨的屍體,所有的弟子都靜默的站在一旁。

  師父就那麼抱著素骨,直到黑夜過去,黎明破曉,嵐風終於看不下去,走到師父身邊俯身晃了晃他的肩“師父。”

  “別動。”師父的聲音輕然寂落,“別吵醒了骨兒。”

  “師父他已經死了,徒弟也知道您很悲傷,可死者已矣。”

  “你們都去吧。”師父終於抬起眼眸看了看他們一眾,“為師再陪骨兒坐一會兒。”

  ……嵐風搖頭嘆息,將凌玄扯一邊小聲道“要不,我們先把素骨的屍體凍在後山石洞再作打算?”“打算什麼,再打算他還能活過來麼。”凌玄抹了他一眼,“越是這樣師父越傷心沒頭,還是長痛不如短痛的好。”

  “可師父他不撒手啊。”

  “他現在是一時間無法接受,再等等。”

  “還一時?都一晚上了。”

  “那你說怎麼辦!”凌玄忽然抬高聲音,十分的煩躁,“你敢過去把他從師父手裡搶出來麼!”

  “我不敢……”

  “咱們都先離開,讓師父平靜一下,我們在這站著,他更不舒服。”

  ☆、第八十八章:忘了就忘了。

  “嗯。”嵐風點了點頭,然後招呼上其餘弟子紛紛退下。原本要去辦的正事現在也都不是事兒了,六個人就戳在大殿裡靜等,這期間誰也沒有說話。

  待到黃昏時分,嵐風又去桃林看了看,卻意外的發現素骨的屍體不見了。

  染著落日餘暉的桃枝下,師父背對著他靜靜的站在那,出神的望著什麼。

  高挑瘦削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斜長的影子,髮絲隨風輕輕飛揚。嵐風不想打擾他,可還是很好奇,莫不是師父已經把他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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