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原因也不曉得嗎?”

  “那就要問家屬啦!”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打量起眼前的青年:“他這幾天頭部有沒有撞擊?有沒有頭痛想吐之類的?家族遺傳疾病史?”

  許戡搖搖頭,一無所知的表情顯現在臉上。

  “做好心理準備,要是腦子裡有病變的話,就得住院治療。”

  在回家的路上,舒流螢自我奚落起來:“要是看不好,乾脆摘了了事,頂著兩個不中用的玻璃珠子也比現在強。”

  許戡心裡沉甸甸的。一片黯然。

  “不過摘除眼球以後不帶義眼很痛的,而且醫藥費也很貴……”當法醫的理想至今遙不可及,而無法完成學業,似乎已經成為定局。

  “還是辦休學吧。”舒流螢的臉龐側向許戡,好像在徵求他意見似的。

  “急什麼?”許戡氣塞,沒想到他放棄地那麼快。但是,拖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好。既然你決定了,過幾天就幫你辦掉。”他用舒流螢的鑰匙打開房門,突然感到無可名狀的落寞。

  等待他的將是什麼?等待我的又將是什麼?他現今身處於黑暗之中,我又何嘗不是?看著他茫然若失的樣子,我又何嘗不難過?

  原來我一直鈍痛麻木的心,亦快要失去了知覺。我不知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他,照顧他?也許這層窗戶紙總有一日要捅破,可我能堅守到那一刻,堅守這份心意,在旁人面前不承認它的存在嗎?

  關上門,舒流螢忽而轉身,抱住了許戡。

  “請你不要離開我。可以嗎?”沒想到一向對他冷若冰霜的青年,今天竟如此一反常態。

  “……”許戡心頭狂跳,亦不忍心推開他。清晰的吐息之聲,縈繞在他的耳畔。

  青年的懷抱,他偷偷地渴望過。如今得到了,卻沒有半分欣喜之情。

  也許自己對於他,只不過是茫茫滄海中的一塊朽木,使漂浮掙扎於其中的他,可以暫時置身依託……當一艘救援船破浪而來之時,自己的存在感便將徹底消失,隨波遠逝……

  怎麼可以奢求他永遠與朽木沉淪於世呢?只要他脫離苦海,豈不是皆大歡喜……所以,目送他登上方舟之際,朽木亦是欣慰無比的。儘管朽木即將與其分離……

  實際上,這樣也不要緊。許戡相信,他會記得那塊曾經與自己相依的朽木。只要能在他心底擁有一片永遠無法磨滅的角落,就夠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謝謝你……”

  “不用謝。”許戡鼓起勇氣,雙手攬到他的背上,對他輕輕地說,如同嘆息。

  “我全都心甘情願。”

  18.橫生變故

  捉襟見肘的生活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身邊許多紛繁複雜的瑣事,讓現代的兩個人都沒有餘裕去設想回到古代。

  起先的日子,對於兩人都很難熬。由於尚且來不及請新的傭人,經濟問題也夠窘迫,造成了一個往來穿梭於學校和“家裡”,一個不得不摸索著照顧臥病母親的混亂場面。

  幾經周轉,許戡為他辦好了休學手續。在教室里,他總是遙想:那個人現在在幹什麼呢?

  他猜不到青年此刻的所作所為。也許他只是在發呆,或是閉目養神,要麼就是在聽廣播……

  那份寂寞和恐懼感,他並非感受不了。自己無法時刻陪在他身邊,他會怨恨嗎?許戡好笑地搖搖頭。

  怎麼會。他反正也習慣了孤單,而他又是極冷靜極淡漠的性子。他應該很快能適應盲人的生活。

  但屆時……那雙可用“流光異彩“來形容的琥珀色眸子,又會沉淪為何樣地步?他不敢想像那雙眼眸漸漸黯淡灰敗下去。

  就讓它永久地塵封,冰凍。即使冷意刺骨,也比腐朽蒙昧好。

  ……

  不行!一定要讓他儘快去把眼睛治好!雖然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現代都沒有辦法醫治的話,那就帶著他回到古代好了!許戡還是很信任古人的智慧的……想到那個遙遠的時代,許戡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少年的身影。

  對不起,看來短時間內,我們是沒法回去的了。即便回去,也只是為他求醫,相信你會對此不快。我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他默默地對此刻空氣中不存在的人物說。

  現在的狀況,簡直就是一鍋用澱粉加墨水熬成的粥。儘管用外出考察的藉口搪塞遠在國外的父母,但一個多月都未聯繫到自己的他們焦急地差點動身回國。還好回來以後及時安撫了兩位老人家的情緒。否則,倘若他們也回國,無疑是為這混亂的局面再加上一份強力膠而已。

  ……

  許戡越想,心情越發地複雜煩躁,心裡毛毛的,延伸出來的枝節亂麻好像要把他整個人都纏繞起來,使他窒息一般。

  “煩死了!”

  本來作神遊物外狀的青年一拍桌子,驚起無數用眼波纏綿繾綣的鴛鴦,打散一片與周公相會的學生們。連教授講台上的茶水都被弄得微微彈跳,濺出水花來。

  “喂,你生了一場毛病,落下後遺症啦?”同學奚落道。原本靜謐如墳墓的教室里開始響起悉悉索索的小聲音。

  “這位同學,”貌似豬頭三的教授抖動著他臉上的肥肉,“請不要影響課堂紀律!你不要聽課,還要影響別人……出去出去……”教授大概以為他的課堂那麼安靜,是同學們認真聽講的緣故。

  許戡樂得連筆記都沒拿走,立馬溜回家去。他還要給那對母子免費燒菜做飯,整理房間,順帶開導有自閉嫌疑的青年……

  沒法子,誰叫自己一時被灌了迷魂湯,暈忽忽的不知方向,自覺擔當起保姆兼門神的職責呢……

  “我回來了!”充滿元氣的聲音,屬於同樣朝氣蓬勃的俊朗青年。

  他見沒什麼動靜,便朝那間小臥室里望去——果然,舒流螢坐在椅子上,緊靠著那架許戡比較熟悉的豎琴。

  一下午,想必他都在撫琴以慰藉自己的心靈吧……感覺似曾相識……

  “其實看不見,並不影響彈琴。”舒流螢突然開口說。

  “那你可以彈一支曲子給我聽嗎?”許戡已迫不及待地坐下欣賞。

  舒流螢似乎受到他眼神的鼓舞,把琴傾斜到自己的膝上,秀頎的雙手霍然置於琴弦。“很簡單的曲子。Abide with me ,是初學者彈的。”

  “你也想教我彈?”許戡疑惑。“堅持我?好怪的名字。”

  “現在就把後面好聽的曲子彈完了,就沒趣了。畢竟我所記得的,並非練習曲的,也只有那麼一點而已。”舒流螢挺直了背,整個人仿佛罩上了神秘朦朧的光圈。

  “嗯,開始吧。”許戡坐下,豎起耳朵,不放過一個音符。

  聽他彈琴,果真是件賞心樂事。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被拋諸九霄雲外。

  圓潤飽滿的音色,由力度適中的指尖輕捻,撥弄,逸出,迴蕩於整間房間。青年從容地望著窗外,腳下變換著踏板,沒有半分雜聲和破音,破壞整體和諧的美感。

  他的視線自然地落在水平的前方,沒有刻意去留意琴弦和踏板的情況。彈琴的最高境界,便是如此。

  並不是悠揚婉轉的旋律,只是像一杯淡淡的香茗,簡單而不失馥郁。隨著空氣散播的聲波,飛進心中最柔軟的深處。

  一瞬,曲畢。許戡回過神來,說:“總算見識到了‘餘音繞樑,三日不散’。”

  舒流螢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現出淡淡笑顏。

  “你知道《春琴抄》嗎?”

  “只是聽說過,沒看過。說什麼的?”

  “美麗的盲女春琴彈得一手好三弦。有個叫佐助的傭工專門負責照顧她的日常生活。因為單純的愛慕,他偷偷躲在壁櫥里苦練三弦。通過自己的勤勉,讓春琴的父親命春琴收他為徒。可是春琴本來性格乖僻倨傲,這回又收了個畢恭畢敬的弟子,便百般折磨責罵佐助。兩人經歷了許多波折和艱難。之後春琴因情感上的糾紛被人用開水毀壞了臉面。佐助深切體會到她痛苦的心情,也跟著用針刺瞎了自己的雙眼。春琴這才幡然醒悟……”

  許戡只是自然流露,把心意通過這個故事,傳達了出來。他隱隱有些後悔和不安。

  不知他會怎樣想?

  舒流螢低著頭,回味著這個故事。不說則已,一說,自己的境域和春琴竟有些相似的地方。

  那麼,許戡又與佐助有肖似之處嗎?舒流螢並非體會不到他的情意。

  那樣強大,明顯,卻又苦苦壓抑著的情意。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