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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葑被裴潛目中的凶光逼退幾步,乾澀道:“我……我沒有!”

  裴潛眼睛裡泛出駭人的紅光:“事實就在眼前,還敢說沒有!他是誰?萬人景仰的神將!連司馬景與他對決都不敢輕言勝負。若不是對你毫無防備,怎麼會丟掉半條性命,至今昏迷不醒!你若非不知廉恥,為什麼還可以站在這裡,繼續依賴他的庇護?”

  趙葑目中含淚,又被逼退幾步,顫聲道:“我……我……”他本是要在最後與二哥一起死的,他本是相信了趙謄,要挾持二哥為南越爭取最後一線生機的,哪裡想到會慘遭親生兄長的欺騙,又哪裡想到自己會同時遭到趙謄的毒手,被魏軍營救於此?可他說不出口,就算將這些說出來也不能改變他卑鄙地利用二哥,最終還要被二哥所救的事實,他本就應該被人唾罵鄙視,也無顏苟活,裴潛的話一點都沒錯。

  趙葑的言行看在裴潛眼裡,分明是心虛膽怯,他怒意更盛,慢慢逼近趙葑:“你剛才不是問我有何貴幹麼?我來就是為了教訓你這個卑鄙無恥之徒!”他話音未落,已經揮拳朝趙葑擊去。

  趙葑似乎忘了躲閃,見裴潛一拳打來,他只是閉了閉眼。隨著一聲悶響,趙葑只覺胸口劇痛,踉蹌後退數步,重重摔倒在地上。破舊的木桌被撞翻,趙葑抱住受傷的手臂,疼得咬住了下唇。然而不等趙葑站起身,裴潛已經奔來揪起他的衣領,對著他連揮數拳,再次將他打翻在地。

  “卑鄙!”“懦夫!”裴潛每揮一拳,口中便迸出一個詞,似乎單是將趙葑揍一頓不足以宣洩憤怒。他沒有用內力護體,好像只有自己也承受到拳頭揮下時反彈而來的痛,才知道確實教訓了這個可恨的人。

  趙葑閉著眼睛,全身火辣辣地疼痛,任憑裴潛拳腳相加,不發一語。被俘以來,趙葑其實一直抗拒去回想發生的事,沒有人來對他說話,他也就隱隱的期望自己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因為所有的感覺都麻木了,他才不會覺得痛苦。可是這個突然闖來的少年一拳拳的痛打和一句句憤怒的言語,刺穿了他壓抑的心防,逼著他面對自己最不願面對的現實。

  趙葑彎腰跪倒在地上,感覺自己即將窒息,不是因為裴潛的拳腳,而是因為腦海中洶湧而來的痛苦。短短數日,他目睹越人丟掉城池,家國盡毀,看到最疼愛自己的母親命懸房內,刺穿了生平最崇敬的人的胸膛,一片忠心被大哥徹底利用……這數日內發生的每一件事突然清晰異常地在眼前出現,讓他幾欲崩潰。

  “叫你、害我、大哥!”裴潛吼出這幾個詞後,忽然聲音發顫,住了手。趙葑微微迷茫地望著裴潛,已經無法思索裴潛話中的含義。裴潛氣喘吁吁地將他提到眼前,終於將憋了許久的話全部怒吼出來:“趙葑!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一輩子只認了這一個親人?你不要他沒關係,為什麼不把大哥完完整整地留給我!”他把趙葑用力向後一推,轉身拾起佩劍,跑出了營帳。

  夜幕漸漸降臨,趙葑身上帶著被打過的瘀傷,狼狽地站在營帳里,臉上依舊帶著震驚迷惑的表情。又過了許久,他在黑暗中滾下淚來,二哥背親叛國,自己理應恨他,可是為什麼又在聽到那個少年的話後心生嫉妒?

  番外7:大哥是我的!

  ——此番外發生在原文第一百一七章《江山如舊》之後

  趙葑說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心情,聽到江原厲聲下令將趙謄梟首示眾,他說不出一句話。趙葑直直盯著趙謄的屍體,趙謄在眼前荒唐死去的情景,不但抽空了他的思想,還奪去了他的聲音。他呆呆地看著,渾身麻木,聽著魏軍高聲大笑著譏諷趙謄和他的國家,覺得這一切如此不真實。仿佛五官與頭腦之間的聯繫被莫名斬斷了,眼前的景象和耳中的聲音都是遙不可及的幻像,而自己只是一個置身事外的過客。

  直到聽見一聲輕輕的嘆息自身旁傳來,趙葑才忽然回過神,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二哥趙彥。目送趙謄的屍體被拖走,趙彥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面色蒼白得可怕,趙葑看看他緊抿的唇角和堅毅的眼神,甚至有點不確定那聲嘆息是不是來自於他。

  麻木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一種突如其來的強烈痛苦占據了趙葑的內心:大哥死了,國家亡了,剩下自己和二哥站在這裡目睹一切。換作以前,他大概早撲進二哥懷裡,抱頭痛哭了罷!現在他卻只能獨自支撐,強迫著自己在這已不屬於自己的地方感受敵人的勝利歡呼。趙葑又環顧一下四周,這裡,只有自己在品嘗著亡國之痛,而他的二哥,是敵人中的一員,那勝利也屬於他。

  一片歡呼聲中,趙彥的身體忽然動了動,趙葑不覺目光一緊,他有個錯覺,似乎二哥就要倒下。然而趙彥只是慢慢轉過身去,向著燕騮的方向走去,他的氣息有些粗重,似乎呼吸得十分艱難。幾乎與二哥寸步不離的北魏太子立刻走過去扶住他,低聲在他耳邊說著什麼。趙葑忽又覺得胸中竄起一股無名怒火,他牢牢盯住江原,直到看見趙彥搖著頭甩開了他欲攙扶的手,全身才重新放鬆下來。

  趙彥跨上馬背的剎那,趙葑看到了他愈發蒼白的臉,看到他悄悄用手指揪住了胸口。趙葑別過頭,暗暗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他恨自己最終把二哥害成這樣,恨不能衝過去把北魏太子推到一邊,自己扶趙彥上馬。他卻也恨二哥,恨他帶著北魏的鐵騎,踏碎了自己的故國。

  正拭淚時,有人在後面狠狠推了他一把,趙葑猛然回頭,看見與自己爭二哥的那少年冷冷站在身後。裴潛的眼中是怒氣,但是嘴角卻朝趙葑奇怪地上揚:“現在知道哭了?你是哭自己的榮華富貴從此葬送,還是哭那個死鬼國君?”

  趙葑將衣袖用力在腮邊一抹,冷冷道:“我為何落淚,不勞閣下過問!”

  裴潛又是譏諷又是鄙夷地冷笑:“若不是大哥囑咐我回程時看牢你,防備你狗急跳牆,本將軍才懶得理你。”他微微跨前一步,接過小兵遞來的兩根韁繩,身上的鎧甲發出鏗鏘輕響,“上馬吧,三殿下,別婆婆媽媽。”

  趙葑似乎都沒有多餘的心情去質疑裴潛明顯添油加醋的惡言惡語,只是冷淡地回看他一眼,艱難地抓住馬韁,跨了上去。軍隊在行進,趙彥和江原的坐騎已經在前面走出很遠,裴潛在自己和趙葑的馬前各揮了一下響鞭,兩匹馬便撒蹄向前奔去。

  兩人還未跟上中軍隊伍,便遙見軍隊前方一陣騷亂,裴潛急忙問:“怎麼了?”

  一名親兵急速前去打探,不多時回來附耳稟報:“將軍,是越王殿下忽然從馬上暈倒,聽說落地時牙關緊閉,呼吸急促,渾身像滾炭一樣,病情極為兇險。太子殿下已將越王殿下安置在馬車內,並且急命人去召憑潮大夫前來了!”

  裴潛聞言大驚:“怎會如此!”言罷立刻狠夾了下馬腹,急急衝去探視。眼看他頃刻奔出十幾步,裴潛忽然一拉韁繩又掉頭沖回來。他的表情冷冽中混雜著難以遏制的悲憤,直衝到不明緣由的趙葑面前,一記狠拳朝著趙葑面門打去。

  趙葑早看見他表情,又有上次被打的經驗,雖然迷惑,還是有了預感。但他手傷未愈,行動不便,雖躲過了這一拳,胸口卻結結實實被裴潛再次襲來的飛腳踢中,狼狽從馬背上摔下。

  熟料裴潛還不罷休,從馬鞍旁抽下長矟,不等趙葑起身,揮手便刺。趙葑慌忙就地一滾,只聽一聲輕響,衣擺被矟尖豁開一道大口。他站起身怒道:“你上次動手,我沒有還手,別以為我便任你宰割!你用的招式我都知道,若不是我手臂受傷,要真打,你不是我對手!”

  裴潛面若冰霜:“虧我還以為你是存心悔過才任我踢打呢。好哇,等你傷勢痊癒,我們就真刀真槍幹上一架!那時就算取了你狗命,大哥也怪不了我!”他狠狠將最後一矟收回,泄憤般插入地下,眼圈忽然泛紅,“對,你還有痊癒的時候,可是我大哥,他再也恢復不到從前了!”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聲音已經發抖。

  趙葑緊咬住嘴唇,許久才道:“那是他應得的……”

  “輪不到你來指責!”裴潛邊向他走來邊冷聲道,“你自己不過是個俘虜,早不是什麼皇族貴胄,更談不上什麼氣節,有什麼資格這麼說他!”

  趙葑聞言怔住,忘記了躲避,被裴潛再次衝來揪住衣襟,狂怒著拖到坐騎邊:“滾上去!你有種跟我去見大哥,你去看看他的樣子,再問自己是不是該死!”

  趙葑這才意識到出了事,顫聲問:“我二哥,他怎麼了?”

  裴潛飛身上馬,聲音同樣顫抖:“拜你那一劍所賜,他剛才傷勢發作又昏倒了,此時生死不明!”

  趙葑胸口仿佛被什麼一撞,忽覺心如刀絞。過去存了必死之心時沒有這種感覺,可是當南越覆滅已成事實,當他消磨了死志,才發現趙彥若真的離去,才是他最不能承受的傷痛。

  “不會的……”趙葑小聲囁嚅,似在自我安慰,“二哥一向堅強,比我堅強得多……”

  裴潛握緊了馬韁,沉聲道:“那麼多人都在議論他親手覆滅自己國家,你以為他便冷血到毫無感覺麼?他本來身上有舊傷,自來到南越就不時發作,可是被刺之前,至少不會虛弱至此!我告訴你!我大哥若有什麼閃失,我……我……”他哽咽了,猛地回過頭去掩飾住眼角的淚光。

  趙葑望著裴潛,突然明白這不是一個痛恨自己的敵人,而是一個被自己傷害了親人的無助少年。一瞬間,他竟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裴潛如此敵視自己,而自己又何嘗不痛恨自己?可是裴潛可以盡情地去恨,毫無保留地關心,自己呢?

  趙葑心情複雜地跟在裴潛身後,不覺低聲道:“對不起……”

  “這句話你對我大哥說過麼?”裴潛絲毫不領情地冷笑,“不,你還是不要說得好,免得我大哥一時心軟,又忘了防備你。”趙葑無言以對。

  兩人追趕上中軍,燕七早已看見,迎上來低低對裴潛道:“知道你著急,可是此時不宜探視,等我們回城再說罷,到時我派人叫你。越王殿下已經醒來,別太擔心。”

  裴潛感激地道:“辛苦了。我沒什麼事,就等在外面好了。”

  燕七點點頭,又望了一眼趙葑,似乎也不大情願提到他,將聲音壓得更低:“那個人,太子殿下囑咐說繼續看牢他。還有,上次的事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了,他讓我捎話給你,日後此類事一定謹言慎行,免得又被越王知道,若想達到什麼目的,拳腳並非唯一途徑,望裴將軍自行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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