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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臉上的神色淡淡,在莫愁身邊跽坐,為莫愁把脈,又翻了看了莫愁的眼皮,說:“她身子虛弱得很,恐怕支撐不到生產。你劫持的馬車裡有一支野山參,去將那野山參切斷,三碗水煎成一碗。”

  “好!”小石頭立刻讓秀兒去叮囑人了,問道:“還有呢?”

  “架鍋,燒熱水,還有,準備布簾和火堆,將她移到亮的地方去。”陸離斥責道,“這地方既不通風又十分潮濕,你竟然讓一個孕婦睡在這裡!”

  他語氣並不嚴厲,小石頭卻仿佛覺得威嚴迎頭壓下,將他壓得頭都低了,低聲道:“我……我這就叫人將她移到外邊去。”

  幾個大漢趕來,小心地將莫愁抬到外邊光亮處,有人將謝凝馬車上的車簾給撕了下來,權當是帘子。陸離也不惱,將帘子蓋在莫愁身上,輕聲問道:“九娘,你要幫我看著她……她的身體,可以麼?若是不行,讓小石頭來,他到底還是個孩子,不必避嫌。”

  “恐怕他並不將自己當成小孩子。”謝凝笑道,“還是我來吧,要怎麼做?”

  “你看看……開口了麼?”陸離含糊地說,補充道:“你知道的。”

  謝凝驀地想起從前他那些厚顏無恥的事,臉上也不由得一紅,忙掀開布簾看一下,說:“開了有半指了。”

  “可能還要一兩個時辰才能生產。”陸離道,“小石頭,讓她學會均勻呼吸,慢慢地呼吸,保證每一次都能充足地吸氣。”

  “莫愁姑姑,你聽到了嗎?”小石頭立刻說,“聽我的話,慢慢呼吸。”

  他一點一點地引導著莫愁呼吸的頻率,陸離又讓人準備熱水、乾淨的布巾還有熱湯。先是餵莫愁吃了混了肉乾的熱粥,過了一段時間便開始餵她喝了一點參湯。

  “她身子極弱,不能多喝,每次只能喝幾勺。”陸離叮囑道道,“九娘?”

  “開了快一指了。”謝凝道。

  “好。”陸離吩咐道,“小石頭,將布巾給她咬住,別讓她咬傷自己。對她說,你數一二三,一二吸氣,三吐氣,呼吸兩次之後讓她用力。”

  “好!”小石頭對他已是言聽計從,立刻將布巾給莫愁咬上,抓著莫愁的手說:“莫愁姑姑,你聽到了嗎?我數一二你就吸氣,慢慢地吸氣,三吐氣,我讓你用力你就用力好不好?”

  莫愁回復了一點力氣,點了點頭,按照小石頭的話一次次努力著,中途幾次力竭,陸離立刻讓人將參湯端來,讓秀兒餵她幾口。如此忙了兩三個時辰,莫愁終於順利產下一個男嬰。

  “哇——”嬰兒的啼哭在山洞裡響起,周圍的人都歡呼起來。“太好了!生啦!”

  秀兒和小石頭開心地抱在了一起,庾婆婆在抹眼淚,外邊的男人也又叫又跳的。謝凝鬆了口氣站起來,慢慢地走出了山洞,身後是陸離有條不紊吩咐的聲音。

  “小石頭將臍帶咬斷,把熱水端來,為嬰兒洗澡,把九娘的披帛摺疊好包好他,放在馬車那塊虎皮毯子上。來幾個人,給孕婦吃點東西,免得她力竭。火燒大點,免得她受寒。去找找附近有沒有什麼禽1獸魚蝦,給她做點好吃的,等她醒了就讓她吃……”

  小石頭正在聽著陸離的話,忽然發現謝凝走了出去,便對秀兒叮囑了幾句,悄悄地跟了出去。謝凝卻沒有離開,只是找到了山洞外邊的小溪,在溪邊蹲下,細細地洗著手。此時一夜已過去,東方泛出魚肚白,謝凝在溪水的倒影里看到了他,不禁一笑。

  “你放心,我不是要逃,只是想洗洗手,我相公還在山洞裡呢。”

  小石頭臉色有些不自在,“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再穩重也年紀小,支吾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說:“總之,謝謝你。”

  “這沒什麼,救人是本分。”謝凝在溪邊的石頭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糙地,問道:“來,陪我坐坐,可以麼?”

  小石頭猶豫了一下,在她旁邊坐下,問道:“你有話對我說?如若是勸我向善的話,就不必了。仁義道德,根本就不能填飽肚子!”

  “我沒有要你改過向善。”謝凝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怎會在這裡住著?你和秀兒的爹娘呢?這些都是什麼人?如今不是要開春了麼,為何不回家種地?”

  “呵!你還真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問的話這樣天真。”小石頭冷笑,仿佛又覺得自己這樣對恩人說話不好,便冷硬道:“他們若是有田地,哪裡還會落到如此地步?”

  謝凝敏銳地察覺到“他們”兩個字,卻沒有追問,只問道:“是因為去年的大水麼?”

  “起因是天災,造成這樣的卻是*!”小石頭憤恨地說,“去年長江是發了大水,但罪魁禍首還是那該死的狗皇帝……”

  他說到此處不知為何就停了一下,謝凝仔細尋味著,卻又不像是害怕,正疑惑著,小石頭又道:“發了大水,朝廷不開倉賑災就算了,居然還勾結商戶,趁機抬高米價。百姓買不起米,他們還把布價和茶價都壓下來了。買不起米,賤賣了茶和布,魚米之鄉……呵呵!魚肉之鄉吧?魚肉鄉民之地!夫人,你不知道,光是去年冬天,江南就死了多少人!”

  “我們這一群人,起初是一個村子逃出來的,加入的人越來越多,足足兩千人。可是入秋之後天氣轉冷,大家沒吃沒穿,漸漸地都生病死了。死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有錢人就慌了。”

  “他們怕瘟疫。”謝凝明白了,“怪不得當初為你抓藥時要官文,江南的藥已經開始緊缺了麼?”

  “緊缺?我看未必。”小石頭冷嘲道,“不過是那些官紳怕自家人染病,所以將藥囤起來以防萬一而已!到處都是病人,哪裡都買不到藥,只能看著他們一個個死掉,連挖坑都來不及,只能燒掉,否則就會引起瘟疫,讓更多人死掉。身強力壯的男人都逃到北方去了,年輕的女人都倚門賣笑了,只剩下老弱婦孺。可是這老弱婦孺也要一個個死掉了,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恨不得將他們都殺了,免得他們受苦。”

  “你怎會這麼想?”謝凝為他的話里的憤恨而吃驚,好一會兒才問道:“你……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小石頭站了起來,冷笑道:“世上總不會走投無路的,若是沒有路,那便殺出一條血路來!”

  語罷看了一眼身後,轉身走了。

  謝凝轉頭看去,才知道陸離來了。

  第95章孩子

  謝凝沒察覺陸離是何時出現的,還以為他一開始就跟了出來,要說她在危險的地方亂跑,沒想到陸離到了溪水邊,先彎腰將手洗了。

  “噗……”謝凝一看就笑了,忍不住想取笑他一句——知道太尉本事大,不曾想太尉連給婦人接生都會!然而一想到他為何知道這些東西,謝凝便笑不出來了。她坐在石頭上,努力忽略心裡的感覺,道:“你也就是動動嘴皮子而已,不必洗得這麼幹淨吧?”

  陸離也沒說話,只是在她旁邊坐下,道:“孩子的事,都是我不好。”

  看到新生的孩子,觸景傷情的不止她一個。

  謝凝沒想到他會忽然提到孩子這個問題,猝不及防地想起從前的事,叫她的心也難受起來。但儘管這樣痛,她還是沒理由遷怒他。

  她沒打算原諒陸離,但孩子的事,追根究底,確實不是他的責任。謝凝別開頭說:“你不必這樣說。”

  “是我沒能保護好你們。”陸離低聲道,“我沒盡到責任,就是我的錯。”

  “哦。”謝凝的語氣忍不住尖銳起來,“你要將陸震的錯擔在自己頭上?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發覺自己的語氣失常,謝凝也是一愣,轉過頭去不看他。

  她與陸離曾有過兩個孩子,一個在隆昌二十一年春天,一個在隆昌二十二年秋天。

  她是隆昌二十一年正月末嫁給陸離的,年紀還未滿十六歲,陸離也未滿十八歲。陸離雖在人情世故上成熟,於男女之事上卻也是一片白紙,兩人都不知道謝凝已懷了身孕,反而被身邊的丫鬟知道了她葵水停了,告知陸震她懷孕之事。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永定侯府孫兒輩中的第一個,陸震十分擔心她生下長孫,便慫恿陸離帶她出去玩。那時她不敢騎馬,只讓陸離抱著一起在馬上,進了山里,陸震讓人將狼群引來,陸離雖然殺了狼群,她卻終究因為顛簸而流產。

  那之後,她傷心得不能自已,差點哭壞了眼睛。陸離既心疼又憤怒,差點將陸震殺了,只是被老侯爺攔著,陸震才被保住了。也是因為此事,陸離開始意識到地位的重要,嫡子身份的重要,轉而拜驃騎大將軍為師,投身兵戎。

  那之後發生了許多事,謝凝當時年紀小,雖然極聰慧,但侯府對女眷管教極嚴,只有陸離才會跟她說外邊發生了何事。謝凝也只知道陸震投靠了朝中的勢力,要與驃騎大將軍作對,陸離與驃騎大將軍聯手抵抗,最後還是不敵,驃騎大將軍只好自斷臂膀,擔下藏私兵的罪責,保住了陸離等一干弟子,自己卻被流放嶺南。

  之後便是陸離執掌金吾衛,一步步與對方爭鬥。隆昌二十二年秋天,謝凝再度懷孕,陸離開心得不得了,不顧勞累每夜研讀醫書,發誓要保住這個孩子。今日之所以能讓莫愁平安生下孩子,也是那時讀醫書的功勞。只是,再多的醫書,也沒能保住那個無緣的孩子。

  謝凝清楚地記得,那時她懷孕已四月,行動以諸多不便,留在侯府里養胎。陸離出門前便交代過,他那日有大行動,恐怕連累她,要她在屋子裡千萬別出來。而對手卻十分狡猾,為了絆住陸離的行動,竟然將蛇放進院子,她害得流產。

  她不想陸離擔心,忍著痛要人去請大夫,要人瞞住陸離。只是最後陸離還是半途趕回來了,孩子……也沒能保住。她昏迷了三天,陸離也守了她三天。等她醒來,陸離安慰她之後,便親手將陸震扭到了大理寺前,以犯上作亂之名判了陸震斬立決,然後親手持刀,斬了陸震的腦袋。

  那時他的情意與憤怒是完全不作假的,心疼也不是虛偽。她自流產之後身體不好,常常生病,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還嗜睡。也是他將她抱著,到處去看,到處去散心,希望她能早點好起來。可惜她剛終究沒好起來,他也被派往江南處理事情,回來之後,便要跟她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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