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陸離道:“那玉鐲不是我打碎的,不過我確實沒去看過它。那日我說要和離,你將它脫下砸過來,撞在我的甲冑上,當時便斷了。但有一句話說得不錯,自從你離府之後,我便再沒看過它,一直收在窗下的螺鈿盒子裡。那日你將宮女賜給我,我便知你生氣了,想你念念舊情,便將盒子取了出來,一直帶在身上。”

  謝凝不由得順著他的話想到了當日的情形。

  那時她已經在暗香苑裡養病兩三個月了,一直沒見到他。好容易他來了,竟是一身甲冑地出現,第一句就說:“謝凝,我要同你和離。”

  她震驚兼心冷,拼著最後一絲臉皮問他原因,他卻只有一句:“不要問了。”

  她便氣急了,掙扎著將手上的鐲子褪下扔了過去,眼淚不住地湧出。她不願再在他面前哭,便用袖子捂住了眼睛,當時滿心滿腦都是傷心與絕望,並未看到他的神色,自然也不知那鐲子竟是砸在他的甲冑上,撞斷了。

  時隔三年,如今想來,謝凝仍覺得心尖急促地緊縮,喘不過氣來。

  “不過……”陸離笑了笑,“如今那鐲子是丟了。”

  丟了?謝凝忍不住問道:“你……你沒撿起?”

  “陛下。”陸離挑眉道,“還當這是從前,你使小性子我便能哄麼?”

  謝凝嘀咕:“我幾時使過小性子?”

  “陛下說沒有便沒有吧,合著當時撕書砸花瓶、大雪天要臣出門搜集梅花花蕊上的霜雪等事,都是臣做夢呢。”陸離淡淡道,不想跟她多糾纏這事。“陛下,現在你是女帝,當有女帝的樣子。”

  謝凝聽著他前一段話還想氣惱地拿香囊扔他,後一句入耳卻不由得正色起來。

  陸離道:“臣深知陛下性子本沉穩有度,只是每當事關微臣,無關愛恨,陛下都容易失了方寸,將平日謹慎細緻的性子拋到九霄雲外。玉鐲一事是臣不對,臣引咎,臣賠罪。但陛下也需謹記,臣能用一件小事便惹得陛下病了一場,他人也能,若是今日將斷鐲送來的是其他人,陛下如何應對呢?臣希望無論何時,陛下都不可不顧慮前情後果,否則一旦遭人利用,臣與陛下,都只有死路一條。”

  這句話的意思,是將他們緊緊地捆在一起了,也是第一次他明確地表明立場。謝凝不知怎麼的有些心跳失序,別過眼道:“朕還未選太尉呢。”

  “陛下,於公於私,臣都是最好的選擇,陛下不該是為一時之氣便將江山與生死都置於死地之人。”陸離拱了拱手,“陛下好好想想明日在朝堂上如何說話吧,臣告退。哦,還有,很快,臣就會讓陛下知道,朝堂之上是如何兵不血刃地殺人,如何步步都走在刀尖上。”

  語罷恭敬離開。

  謝凝表情木木的,在寶座上坐了許久,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他說得不錯,於公,他手握三萬驍騎營重兵,掌握著戍衛京畿的最強力量,還有光明羽符,危急時能調動天下兵馬。於私……他那樣看重面子的人,即便心中早已無所謂,也絕不會讓他曾經的妻子嫁給其他男人。

  這是早已註定的結果,也是她在接過傳國玉璽時便做好的打算,只是她仍然渴望自己手中有一絲權力,能主宅自己的命運。她不想再做一株依附大樹的菟絲花,上一次全心全意的依賴幾乎讓她萬劫不復,她著實不想再來一次。

  一頭思緒散亂,謝凝不禁抬手撐住額頭,長長地喘了口氣。

  “陛下。”蘭橈輕聲道。

  “嗯。”謝凝沒有睜開眼。

  “夏侯將軍呈上來一物,陛下可要過目?”

  “何物?”謝凝懶懶地睜開眼,卻猛地坐直了。

  蘭橈手中的小小錦盒,如此眼熟。

  眼見她無言而震驚,蘭橈便體貼地將錦盒打開了。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個玉鐲,斷裂處被鑲了精緻的黃金,雕琢成鳳凰的樣子,在燭光下熠熠生光。

  “陛下,上面還有張紙條呢。”蘭橈提醒道。

  謝凝才看到玉鐲下還壓著一張紙,取來展開,上邊只有簡單一句話。

  “玉斷金鑲,璨璨齊光。彼傷斯榮,涅槃如凰。”

  美玉斷了可以用黃金鑲嵌,依舊璀璨,金玉相互輝映,璀璨生光。昔日的傷痕,今朝的榮耀,就當是鳳凰涅槃,睥睨重生吧。

  “噗……”謝凝看著這蹩腳的文采與拳拳真意,不禁笑了,鼻尖微酸。

  “陛下。”蘭橈輕聲道,“奴婢替您戴上可好?”

  “不了,收好吧。”謝凝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左手的袖口往上捋,露出她瘦弱伶仃的腕骨,還有手腕上一個裸銀鐲子。

  她垂著眼輕撫著銀鐲,道:“朕有這個就夠了。”

  她不敢再要什麼玉鐲子,只要能保住手上這個小銀鐲便足夠了。因為送她玉鐲的人,看到的都不是謝九娘,都只是她的頭銜而已。

  幸虧夏侯淳也給了個鐲子,否則的話,她又要陷入陸離的花言巧語裡了。她啊,還是想想明天怎麼對那些朝臣吧。

  第23章葬禮

  次日,謝凝就在紫宸殿的偏殿裡開了個常朝,將朝中六品以上的官員都集中了起來。“先帝駕崩已六日,朕想,停靈十日滿了之後便將先帝的梓宮移到永佑殿去。”

  “陛下!”御史江自流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按禮,先帝需停靈紫宸殿二十七日方可移到殯宮,臣以為……”

  “御史不必多言,朕心中清楚規矩。”謝凝溫和打斷他的話,“但諸位愛卿也知道,朕昨日染了風寒,朕生怕朕在這皇位上的位置不長……”

  “陛下!”群臣惶恐,先帝還沒下葬呢,新帝沒登基就先說自己活不長了,這叫什麼事?

  謝凝擺擺手,“諸愛卿不必惶恐,朕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只是先帝的葬禮,朕是要儘快辦好的。丞相,你如何看?”

  被點名的高崇禕站出道:“陛下一片赤忱孝心,先帝九天有知,必定感動,庇佑陛下萬壽無疆。”

  “呵……”謝凝笑了一下,道:“既如此,那便這麼決定了。先帝梓宮停靈十日,第十一日朕親自扶靈移到殯宮永佑殿,當日下午朕便要為先帝遺念、殷奠。第十二日便要舉行尊諡大典,第十五日便要派人送葬。”

  群臣又是一驚:派人送葬?

  “咳咳咳……”謝凝見偏殿裡沉寂無聲,便重重地咳了幾下,將蒼白的面色漲得赤紅,慌得一旁侍立的瓊葉忙上前給她奉熱茶,潤嗓子,漱口。

  謝凝咳了好一會才擺手,示意不必了,歉疚地嘆了口氣。“諸愛卿也看到了,朕的身子……只怕經不起舟車勞頓,是以,只能對先帝不孝了。”

  這就是主意已定的意思?朝中幾大勢力迅速地翻轉著心思,將錯綜複雜的局勢理了個遍。最終一致同意了:“陛下聖體為重,臣等自當為陛下分憂。”

  “如此甚好。”謝凝點頭道,“杜老呢?”

  倒霉催的杜尚書只好戰戰兢兢地出列,他對這個動不動就哭一頓的女帝實在怕死了。“老臣在。”

  “兩天之內將先帝諡號、廟號都擬好,呈上來。”謝凝吩咐,又補了一句。“這次可不許出岔子了。”

  杜瑞一聽她又要提上次的事,羞得無地自容,趕緊顫巍巍地跪下了。“老臣當不負陛下囑託!”

  “那行了,都散了吧。”謝凝蔫蔫的下令。

  群臣又是一頓,隨後散盡了。半個時辰後的丞相府書房裡,集齊了京城幾大世家的代表。

  “丞相以為,陛下這是何意?”一人問道。

  高崇禕笑了:“咱們這位女帝,可比我們想像的要清醒許多。”

  “丞相的意思是……”

  “她恐怕也知道自己在皇位上呆不久,所以想儘早將先帝安葬了,否則一旦變天……”

  一旦她被人從皇位上趕下來,甚至是殺了,誰還會記得有個先帝還沒下葬呢?

  高崇禕道:“想不到女帝與先帝不過短短三面相見,卻依舊父女情深。”

  “這可以看出,女帝是重情之人。先帝對她親緣寡淡,女帝的生母也病死宮中,若非先帝與軍隊的關係劍拔弩張,女帝未必會被大張旗鼓地休掉。但如今看來,女帝對先帝並無怨言,反而一腔心思盡孝。”一人道,“這是優點,也是缺點。”

  “陸離那廝一定會利用這點的。”令一人補充道。

  “只是如何利用,還是個未知之數。”一人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女帝如今能給陸離那廝的,不過就是個皇位而已,這還需建立在與陸離破鏡重圓的份上。但如今女帝需守孝三年,陸離那廝要如何利用女帝?難不成他還真打算讓女帝在孝期中為他生個孩子麼?”

  眾人聞言皆沉默了,心中都清楚得很,依照陸離那種父親屍骨未寒便將爵位搶過來,將親兄弟趕出家門的人,這猜測不是不可能。

  “無論如何,送葬之人都是重要人選。”高崇禕道,“宗室中並無可託付之人,就看女帝選誰了。”

  現正是京城勢力複雜多變之時,瞬息之間都可能發生變故,誰被選中,哪一方的勢力就會暫時被按下。畢竟領頭羊被調開了,下邊的人一動一靜都會有所顧忌。但是相反的,留下的人,也就能大作為一番了。

  例如,取得女帝的信任,或者趁女帝對朝政還一無所知時,將一些權力抓在手裡。

  另一邊的御史府里,儒生們也在商量著。

  “女帝一個婦道人家,前一天還在跟杜瑞哭著不肯做皇帝了,同太尉府的小妾爭風吃醋,病了一日,卻想到要儘早讓先帝入山陵為安,中間必定有人出主意。聽宮裡的消息,昨日太尉進宮了。”

  “是陸離的主意。”江自流撫著手腕上的佛珠,眉目沉靜。“送葬一事非同小可,以陸離的心思,只怕不是本官便是高崇禕。諸位,若是本官……你等要做好準備,戶部倉司員外郎一職,決不可落入高崇禕的人手裡!”

  “是,大人請放心。”眾人起身一揖,“下官必定不負囑託。”

  整個朝廷都在不安地等著謝凝趕緊將送葬之人定下,謝凝卻依舊慢悠悠地折騰著先帝諡號的事,一直折騰了兩天,才終於定下了隆昌帝的廟號為代宗,諡號睿文孝武皇帝。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