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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說的是哪裡話?您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朝堂……朝堂之事哀家不懂,但皇宮的事您如何不能做主了?”太后邊哭邊氣,罵身邊的宮人們。“陛下久在山中,不知皇宮之事,你們服侍先帝與哀家多年,難道也不懂麼?一個個都被什麼蒙了心肝,竟泄露御前形狀!來人!將他們都拉下去!通通打死!”

  “太后!太后饒命!”宮人們哭成一團,好些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為何無緣無故的就要被打死?

  太后又衝著祿升道:“祿升,逆也是老宮人了,如何這般不知進退!你身為太監總管,執掌宮人,別的地方藏污納垢也就罷了,紫宸殿是什麼地方?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也有人將消息傳出去,你說!你要如何謝罪?”

  “老奴知罪。”祿升連連磕頭,“求太后責罰!”

  謝凝看事情也差不多了,再哭鬧下去,杜瑞那老人家只怕能給她們哭暈過去,便道:“太后,朕不能罰祿升,若是將祿升弄走了,朕身邊便沒得人可用了。”

  “陛下身邊怎會無人可用?皇宮三千人,每一個都是陛下的奴僕!”太后嗚咽道,“可憐的孩子……罷了!祿升,還不謝陛下不殺之恩?快快將這紫宸殿清理乾淨才是!”

  “是是,謝陛下不殺之恩,謝太后!”祿升忙磕頭謝恩。

  太后又道:“蘭橈,瓊葉,將陛下扶起來,為陛下梳洗。”

  “是。”蘭橈與瓊葉扶起謝凝,謝凝一步一嗚咽地往暖閣去了。

  滿屋中,太后嘆了口氣,默默垂淚。整個宮殿都是跪著的宮人、侍衛還有個老尚書,愣是大氣不敢吱一下,整個宮殿墜針可聞。

  謝凝回到暖閣,這才將掩面的廣袖給放下了,賴在椅子上嘆了口氣,“真真累死朕了!”

  “陛、陛下?”瓊葉瞪大了紅腫的眼。

  不該呀!陛下不是哭了好長一段時間,怎麼除了眼圈紅點、聲音沙啞點,眼上淚痕都沒有一點呢?

  “噗~”謝凝伸手揉了一把她的頭髮,笑道:“小瓊葉,你呀,還要跟祿升多學學,瞧今天祿升跟朕配合得多密切,也就是你還傻愣愣的。”

  瓊葉滿頭不解,蘭橈便恭敬道:“陛下,容奴婢為您梳洗。”

  “嗯,來吧。”謝凝靠在椅子上。

  蘭橈行禮,將早已悄悄送來的胭脂水粉等等妝物都取了出來,在謝凝臉上細細描畫。瓊葉在一旁看著,親眼見證化妝是如何鬼斧神工地將一個笑嘻嘻的陛下變成了個樣——紅腫的眼眶、臉頰的淚痕、疲倦的雙眸、黯淡的臉色。

  謝凝的膚色本就白皙,這妝容一上去,只叫人心疼可憐。

  而謝凝還嫌不夠,撫著臉問道:“瓊葉,覺得如何?”

  瓊葉老老實實地說:“陛下,奴婢現在十分想將氣哭您的人暴揍一頓,為您出氣。”

  “那就好。”謝凝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懶洋洋地往大殿走去。

  就要跨過門檻時,瓊葉又清楚地看到她家陛下玩了個變臉,那懶洋洋的神色瞬間一收,變成疲憊而悽苦的模樣。

  “叩見陛下。”滿屋子的人終於等到她了,急忙見禮。

  謝凝擺手示意不必了,走到杜瑞面前,叫道:“杜老。”

  “老……老臣在。”杜瑞的肝膽都顫了,不知這女帝又要玩什麼花樣了。

  謝凝卻只是嘆了口氣,說:“方才是朕失儀了,先帝忽然駕崩,朕臨危繼位,朝中、內廷、後宮處處艱難,朕……朕實在怕得很,憂思過度,驚怒交加,適才反應過度了。杜老上奏之言,朕都記下了。來人。”

  “陛下。”

  “將杜老扶起來,好好地送回尚書府去。另傳朕口諭,點黃金百兩送至尚書府,聊表寬慰。”

  杜瑞是什麼都不敢說了,只能連連謝恩,在太監的攙扶下,一步一拐地告退。

  等杜瑞離去了,謝凝才在隆昌帝的靈位前站定,道:“祿升。”

  祿升忙道:“老奴在。”

  “從今日起,紫宸殿之宮人,除了你與瓊葉,全部替換。若是連紫宸殿也不能保持乾淨,你這太監總管也不必做了,去太尉府當個內院總管吧,朕相信陸老夫人必定十分喜愛你。”

  祿升心頭登時一顫,不知自己究竟何處露了馬腳,竟讓女帝看出他是太尉的人。他不敢多言,忙道:“是,老奴遵旨,老奴以性命擔保,從今以後,紫宸殿上上下下必定乾乾淨淨,連根柳絮都飛不出去!”

  謝凝點了點頭,沒有評價,又轉頭和顏悅色道:“太后。”

  “陛下。”太后忙應道。

  謝凝道:“太后身邊那位蘭橈女官,朕十分喜愛她那一手好妝容,不知太后可否割愛,將蘭橈讓給朕?”

  “陛下垂憐,是蘭橈萬世之福,哀家如何能阻攔呢?”太后道,“再者,陛下當謹記,這皇宮、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要什麼,不必過問,直接下旨便是。”

  謝凝一笑,對此十分滿意,想必太后也滿意得很。

  第18章請罪

  “……事情便是這樣,陛下將整個紫宸殿的宮人都換了個遍,不過大太監祿升沒換,瓊葉升為一等宮女,服侍御前,另從長秋宮調了個司妝女史,名叫蘭橈。”耿常寧將白日宮中發生的的事都稟告了一遍,又問道:“侯爺,您看,女帝是否已發現祿升是我們的人?”

  陸離眉目疏冷,目光落在書案一角的錦盒上,片刻後說:“去遞牌子,我要進宮。”

  耿常寧問道:“那……事由呢?”

  陸離還未回答,他的貼身小廝微塵就大呼小叫地跑來了。“侯爺!不好啦!夫人的院子……”

  他跑進來,急得跳腳。“夫人的院子被林姨娘砸啦!”

  陸離的眼色瞬間一沉,風一般掠了出去,他的內書房就在正房院子的西廂,謝凝的暗香苑就在正房東邊,幾乎是瞬間就到。

  去了一看,院門還是好好的,但是院子裡的梅樹被撞得枝斷花落,屋子裡乒桌球乓聲音不斷。陸離眼神複雜而劇烈地變化著,拳頭握起,又往前走了一步,卻最終停了下來。

  “侯爺?”微塵和耿常寧追了上來。

  “現在有事由了。”陸離道,“去報與女帝,就說我愧對女帝,沒能將女帝之物保護好,請女帝責罰。唯剩一件舊物,希望能呈與女帝,望女帝賜見。”

  “是,屬下這就是去擬奏摺。”耿常寧躬身道。

  “可是,侯爺……”微塵看看轉身就走的陸離,又看看已經安靜無聲的屋子,“林姨娘……這……”

  “將她拖回去,把院子鎖起來。”陸離道,“微塵,過來更衣。”

  “哦……是。”微塵一步一回頭地走了,跟著陸離回到內書房,忍不住道:“侯爺,暗香苑您三年來都不捨得……”

  “閉嘴。”陸離喝道。

  微塵嘴巴一抿,只好什麼都不說了。

  陸離換上外出的錦袍之後,耿常寧便將牌子遞進宮了,等陸離策馬到了崇安門外,傳太尉入宮的口諭已傳出來了,但見面的地方卻不是紫宸殿,而是曲江池邊的涼亭里。

  這樣冷的天,雪剛停,她竟然在涼亭里見人?就她那個破身體,這是嫌活得不耐煩了麼?

  陸離皺眉,快步上前,遠遠地只見涼亭里站著個白色的身影,靠著柱子也不知在看什麼。陸離一時心急,叫道:“你還真當自己玉骨冰心,在雪裡也凍不壞的?”

  謝凝聞言轉過臉來看他,眼圈竟還帶著點紅色。

  陸離驀地想起白天傳得沸沸揚揚的事,女帝被禮部尚書逼得在先帝靈前哀哭,差點將皇位也讓出去了。這場哭有多假他心中清楚,他只不知自己為何此刻還會第一眼就看到她泛紅的眼眶。

  “陛下。”陸離敷衍地拱了拱手,嘲諷道:“陛下莫不是也要在臣面前哭一場?如今的眼淚是越發廉價了。”

  謝凝一愣,隨即笑了,“這就要看太尉拿什麼來換了。”

  陸離的嘴唇抿起,他的嘴唇本就薄,此刻緊抿,便如一線般鋒利而薄情。

  “你以前不喜歡哭。”

  “其實啊,朕一直都是個說哭就哭的人,受不得一點委屈。”謝凝嘆道,“不過因為從前太尉同朕說過,眼淚是最無用最叫人厭煩的東西,朕便不哭了。”

  陸離的表情一頓,問道:“那現在為何說哭就哭?身為帝王……”

  “朕算個什麼帝王?再說了,一場眼淚能換來身邊清淨,有何不可呢?”謝凝笑道,“朕現在身無長物,能換一點東西是一點,太尉說的嘛,要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

  這話說得世故而蕭索,陸離一直避開不肯看她的臉,她的眼眶她的傷疤,都不想見到,但聽了這話還是忍不住往她望去。剛好一陣風來,將她身上的衣衫吹得獵獵而動。陸離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將身上的大氅摘下,一步上前將她滿頭滿腦地兜住。

  “吹死你得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將帶子系了個死結,又退到台階下,別過眼不看她。“陛下當珍重聖體。”

  謝凝撫著身上的鶴氅,足足愣了半刻鐘,才記得叫道:“來人。”

  “陛下。”祿升應道。

  “去取件大氅來,朕可不敢用太尉的大氅。”

  “是,奴才這就去。”

  陸離皺眉道:“何必多事?”

  “不多事。”謝凝垂眸道,“總不能看你生病吧?本來就不喜歡穿棉袍。”

  一句從前,一句本來,好像兩隻手,將遙遠的回憶全都撈了起來。謝凝不由得問道:“院子裡的梅花還開麼?”

  這話仿佛提醒了陸離,他低聲道:“臣此來,是同陛下請罪的。”

  謝凝受了他的關心,心情好得很,笑道:“好好的請什麼罪呢?”

  陸離道:“臣……護衛不周,陛下遺留在臣府中的物件,今日不慎都毀了。”

  謝凝的笑便僵住了,臉色好不容易因為身上的大氅紅潤了些,這下子又都白了下去,她勉強笑道:“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毀了便毀了吧,朕去永定侯府時本就身無長物,遺留的不過是侯府給朕的,說來……本就沒什麼是屬於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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