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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含元殿,謝凝只當什麼都沒發生,按照流程走了一遍。鴻臚寺卿宣讀先帝遺詔,丞相率領百官請新帝登極,新帝卻之,如此三請三卻,新帝升寶座,登極,大學士代表群臣上奏賀文,新帝受之。禮部呈上糙擬的詔書,新帝以傳國玉璽蓋印,禮部受詔,負責一紙詔令傳告天下——

  新帝登極。

  做完這一切本該禮官奏樂,但因國喪期間而免去。隨後,新帝回到紫宸殿,重新穿上喪服,撤下紫宸殿大殿門口的布帳,繼續先帝的喪事。

  謝凝依舊在西暖閣里處事,她換了喪服出來,在西暖閣里的等著的重臣們忙齊齊行禮。

  “眾卿平身吧,也勞累了一天,都賜座賜茶。”謝凝在寶座上坐下,舒了口氣,笑道:“禮部尚書呢?”

  被點名的禮部尚書忙出列:“老臣在。”

  謝凝溫和道:“朕還未認全眾卿呢。”

  禮部尚書忙道:“回陛下,老臣杜瑞。”

  “哦,是杜卿吶。”謝凝笑道,“杜卿,你今日可差點把朕害苦了。”

  杜瑞還以為她在開玩笑,也賠笑道:“陛下聰慧過人,天命所歸,自然一切順意。”

  “是呀。”謝凝將手上的參茶放下,笑吟吟地說。“昨晚朕讓你們禮部把流程奏上來,結果今日朕是一張白紙都不曾等到,杜卿,若非朕知道些門路,今日你是要朕到紫宸殿先帝靈前登極吶?”

  這話說的意思不甚明白,往輕了理解是禮部瀆職,沒將登極的流程奏摺給呈上來。往重了說,那就是罔顧聖言,抗旨不遵。

  西暖閣里一下寂靜如死,杜瑞嚇得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七十歲的老人顫顫抖抖地跪下了,哽咽地說:“老臣……陛下明鑑!老臣絕無抗旨之心!老臣確實寫了奏摺,讓員外郎孫墨釋面呈陛下……老臣……”

  “好了好了,杜卿這是做什麼?祿升,將杜卿扶起來。”謝凝吃驚,溫和道:“朕沒有責怪杜卿的意思,朕也知道,朕昨天尚未登極……”

  杜瑞剛被祿升扶起來坐下,一聽這話嚇得立刻要再跪下,祿升不由分說將他按住。

  謝凝接著說:“罷了,傳孫墨釋。”

  孫墨釋是員外郎,登極大典之後便離宮了,羽林衛去抓人要費些時間,謝凝就慢慢地喝著手裡的茶,什麼話也不說。她換了孝服,一身素白,烏黑的長髮被孝服的帽子遮住了,只露出一樣巴掌大的臉。她消瘦得厲害,鵝蛋臉都快成瓜子臉了,看起來分外地可憐。陸離有心說些什麼,看到她這樣子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能隨她高興。

  未幾,祿升來稟報孫墨釋帶來了,謝凝吩咐帶進來,孫墨釋早嚇得雙腿篩糠一樣抖,一被帶進來就軟在地上,磕頭結結巴巴道:“微臣……微臣叩見陛下……吾皇……”

  “罷了。”謝凝問道,“朕問你,杜卿命你將奏章給朕帶來,你帶到哪去了?”

  孫墨釋更加害怕了,哆哆嗦嗦地說:“微臣……微臣將奏摺交與鍾世子了,鍾世子說……”

  “胡鬧!”丞相高崇禕第一個忍不住喝道,“奏摺之事何等重大,怎能假手他人?”

  “好了,丞相也不必動怒。”謝凝問道,“孫墨釋,你將當時的情形說來。”

  孫墨釋抖著聲音將清晨的事說了一遍。

  謝凝沉吟著不說話,好一會兒才對祿升揮了揮手,祿升趕緊出去,沒一會兒將一份濕漉漉的摺子給呈了上來。杜瑞一看就叫道:“陛下,這就是……”

  剩下的話被謝凝擺手制止了。

  “此事到此為止。”謝凝疲倦道,“眾卿今日辛苦,都退了吧,朕待會兒還要到先帝靈前盡孝。”

  眾臣只能告退,謝凝想了想,又道:“先將孫墨釋暫時收押,等先帝喪期過了,再行發落。”

  第6章皇姑

  若說哪裡的耳目多,除了皇宮沒別的地方能認第一。這還不到半天呢,謝凝將孫墨釋關了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哈哈哈!”鍾銘之拍著手掌大笑道,“三哥,你瞧我這一出怎麼樣?那女帝就是個不知好歹的,聽說她離開紫宸殿時還將陸離拋在後邊,你說說,這丫頭的腦袋裡想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被稱為三哥的棗紅色王袍男子名為景淵,乃當朝汝陽王,聞言道:“她真這樣軟弱?”

  “可不是麼!”鍾銘之道,“三哥,我瞧你也不必思量許多,趕緊準備著吧,旁人覬覦那位置還得娶陸離的下堂妻呢,你們家……”

  “胡說!”景淵喝道,“以後不許再提!”

  “哦。”鍾銘之被他喝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找了個藉口便跑了。“那個……三哥,我先回去了,我娘還等著打我呢!”

  闖了頓禍,總是要被罰的。鍾銘之十分有自知之明,回了家就去母親容華長公主門前跪著,大聲道:“娘,兒子來領打了!”

  容華長公主聽到消息早氣得半死,然而兒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說什麼也下不去手,只能罵道:“將那孽障領到院子裡關著!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他出府!”

  婆子們忙忙地去了,容華長公主又命人將她臉上的妝容去了,換了身素服就往宮裡去。到了紫宸殿門前,容華長公主先整了整情緒,然後“哇——”的一聲就嚎了起來。

  “皇兄啊,你怎麼就舍了妹子去了啊——”

  大梁朝重佛,謝凝一個道姑,正在先帝靈前念著佛經呢,冷不防聽到一聲嚎,手裡的念珠都快嚇掉了。

  “怎麼回事?”謝凝伸了個手,讓祿升將她扶起來。

  “回陛下,容華長公主來了,正哭著呢。”祿升應道,“快進殿了。”

  謝凝一聽趕緊說:“快快快,扶朕過去,祿升,朕看起來可憐麼?”

  ……這叫奴才怎麼回答?祿升嘴角抽搐,道:“陛下自然楚楚動人。”

  “那就好。”謝凝給他扶著走,閉著眼睛醞釀片刻,再睜開,生生將一圈眼眶憋紅了。

  祿升恰在此時到了殿門口,喝道:“先帝靈前,誰人放肆喧譁?”

  容華長公主用帕子捂著眼睛,哭著說:“我的皇兄啊——”

  “怎麼了這是?”謝凝驚異道,“朕如何又冒出個姑姑來了?”

  祿升道:“陛下,這位是容華長公主。”

  “哦,是四皇姑?”謝凝冷著臉道,“你們這些不中用的奴才,如何敢騙朕?欺負朕沒見過四皇姑麼?”

  祿升誠惶誠恐地跪下,“陛下,老奴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欺君吶!”

  “還敢狡辯!”謝凝斥道,“先帝昨晚上便駕崩了,若是朕的四皇姑,如何現在才來奔喪?朕的四皇姑不是嫁在京城麼?四皇姑自小在宮中長大,知書達禮、端莊雍容,如何進宮不知遞牌子,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闖進來?依朕看,這可不是什麼四皇姑,這是個刺客!夏侯淳!”

  “末將在!”夏侯淳立刻從走廊里急步而出,單膝跪地。

  謝凝冷聲道:“將這刺客拿下,打入天牢候審!”

  “是,末將遵旨!”

  容華長公主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打擊得好半天回不過神來,直到被羽林衛拖走了才猛地清醒,叫道:“放肆!我是長公主,你們這些下賤奴才,如何敢對本公主動手?不想活命了麼?”

  “大膽刺客!陛下登極的詔書已昭告天下,你若是長公主,見了陛下如何不行禮?”夏侯淳揚手便打了她一耳記光,“聖駕之前,竟敢冒充長公主行刺!帶下去!”

  容華長公主這才明白過來,新帝這是拿她當靶子,殺雞儆猴,立威呢。她臉上火辣辣地疼著,心中的氣熊熊旺旺,但形勢比人強,她若是再鬧下去,這可不僅僅是御前失狀,而是在先帝靈前大鬧,罪名能直接將她拖到菜市口去見刀子。

  容華長公主心一橫,哭著大叫道:“皇后!皇嫂!皇嫂你要為我做主啊!皇嫂……”

  祿升忙請示地在謝凝面前躬身,謝凝看鬧得差不多了,便對旁邊一個宮女說:“去請太后來。”

  宮女躬身而去,不多時將隆昌帝的嘉元皇后扶了出來。容華長公主一見皇后的面,登時來了力氣,將羽林衛一掙,撲到皇后腳下,哭道:“皇嫂……”

  “你竟有臉這樣叫哀家。”嘉元皇后臉上滿是淒楚的淚痕,形容枯槁,憤恨地將容華長公主的手踹開。“先帝駕崩,你倒好,在家過得好好的,若不是你那寶貝兒子惹了事,你可還記得你是先帝之妹?現在知道來哭了?晚了!先帝心涼了,哀家心也涼了!”

  “皇嫂,我……”容華長公主自知理虧,眼神閃爍了幾下,依舊哀哭著。“我知道自己錯了,皇嫂,讓我到皇兄靈前盡哀吧!”

  “這事哀家可做不了主。”嘉元皇后冷冷道,“如今做主的是女帝,你如此君臣不分,當年的教養嬤嬤是誰?拖出去打死!”

  “皇嫂,不……”容華長公主嚇得驚叫。

  “太后萬勿動怒,小心身體。”謝凝柔聲勸道。

  嘉元皇后一聽眼淚又掉下來了,趕緊別過頭用帕子抹去,嗚咽道:“女帝,先帝去了,如今誰都能欺負咱們孤兒寡母,你……你還是趁早向你的四皇姑認錯吧,免得她還要說你不重長輩呢。”

  “是是是,朕自當聽從太后的教導,來人,扶太后去歇息。”謝凝一連吩咐著,好容易才將哭得路也走不動的嘉元皇后送走,這才有功夫看向容華長公主。

  容華長公主恰好也抬頭,只見一張瘦削的臉,膚色凝白如雪,襯得那一雙眼睛大大的,烏溜溜的,看不見底。容華長公主當即心中一抖,沒有來地想到了她的祖父裕安帝,那位強悍精明的中興之主。

  “唉……”謝凝幽幽地嘆了口氣,“四皇姑這不聲不響的看著朕,怕是真的要朕賠禮了。祿升,扶著朕,朕給四皇姑……”

  “不不不!”容華長公主嚇得幾乎跳起來,立刻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個頭,“叩見吾皇,吾皇萬歲!”

  第7章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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