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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攏拳頭,將玉璧握在手心:“大帥,您就讓末將去試試罷。”

  今生或許再無緣相見,阿瑟,你我,且待來生。

  遠在長安的容襄,正懷揣一個小小的錦盒,慢慢從丞相府中走出去。

  宵禁中的長安城,此時寂靜無聲,明月清輝,照不亮屋檐下的角落,也照不亮容襄帷帽下的面孔。

  天寶八載,七月流火,大唐四鎮聯軍一舉攻克漢蕃邊境重鎮石堡城,主帥哥舒翰凱旋,舉朝歡慶。

  世人盛讚“威稜懾沙漠,忠義感乾坤”,卻沒有人敢對玄宗說一句“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是役,唐軍共計傷亡兩萬五千餘人,隴右軍十去其三,精銳俱喪,元氣大傷。

  蕃軍陣亡七百五十六人,擒獲四百三十一人。

  傷亡比,三十三比一。

  凱旋歸朝的哥舒翰,沒來得及向玄宗詳細敘述此戰詳情,便接到了一個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王忠嗣,已於他抵京前不到半月的時候,天寶八載歲末,病逝於長安王宅,享年四十五歲。

  將星隕落,鬼神慟哭,天下震動,三軍縞素。

  驪山,華清宮。

  “玉環,你說朕對王忠嗣,是不是逼得太狠了一點?”

  “妾哪裡懂得這些,不過三郎做的事情,總是有三郎的道理,想來是不會錯的。”

  “朕這回,好像真的有些過了。”玄宗深深嘆息,“沒想到,他竟因此而死。”

  貴妃伸出白膩光滑的手臂抱住玄宗,柔聲道:“妾不懂得軍國大事,只記得妾兒時曾經養過一隻狸奴,極是心愛,卻因妾一時不小心,讓它淹死了,後來又養了許多隻,便一直悉心照顧,對它們好得不得了,便再沒有一隻遭到同樣的不幸。”

  玄宗終於展顏一笑:“到底還是個孩子,只曉得貓貓狗狗的。朕和你說這些作甚麼,玉環,你給朕跳支舞罷。”

  貴妃嫣然一笑,艷色無邊。

  天闕沉沉夜未央,

  碧雲仙曲舞霓裳;

  一聲玉笛向空盡,

  月滿驪山宮漏長。

  美人一舞動天下,君王從此不早朝。

  天寶十載,安祿山擅啟邊事,殺良冒功,龍顏大悅,安祿山以此功勞補授河東節度使,自此執掌三鎮節度,權柄一時無兩。

  天寶十一載,李林甫病逝,同年,楊國忠拜相,與安祿山爭權。楊國忠以安祿山有反意上書玄宗,玄宗不信。楊國忠請召安祿山入京,他說:“安祿山但有一絲反意,便不會來,陛下一試便知。”

  玄宗明白楊國忠的意思,畢竟王忠嗣殷鑑不遠。

  出乎楊國忠的意料之外,安祿山來了,聲淚俱下向玄宗哭訴:“臣本胡兒,蒙聖人垂愛至有此位,本來忠心不貳,奈何楊相猜忌,臣死期不遠矣!”

  玄宗心生愧意,授安祿山御馬監之職,使其得掌天下軍馬。安祿山又以克契丹為由請賞,因有功之人太多,無法一一奏報,玄宗便授予其兩千餘空白告身,任由安祿山自行封賞。

  天寶十二載,河西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因好酒聲色,突發風疾,絕倒良久乃蘇,從此返京,稱病不朝。

  天寶十四載,河東、范陽、平盧三鎮節度使安祿山於范陽起兵,天下大亂。哥舒翰於危難之際帶病奉旨守潼關,關破,大唐中央最後的二十萬軍隊死於此役,哥舒翰被部下裹挾投降,數年後被害身亡。

  潼關天險後面,便是繁華無盡的長安城。

  迭出昏招的玄宗真的怕了,再也沒有抵抗的勇氣,便連夜逃亡蜀中,除了拱衛在側的御林軍和貼身宦官外,只帶了貴妃和少數幾位皇子皇孫,其他嬪妃宮女內官,盡數棄於長安不顧。

  繼東都洛陽之後,帝都長安即將成為第二個人間地獄。

  容襄站在樓頂,遠望長安城外滔天煙塵。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節帥寧死也沒有做的事情,還是有人做了。

  假如節帥還在,想來安祿山還不敢反。

  可惜,沒有假如。

  至少在當時,節帥死得無怨無悔。

  他很少真心尊敬一個人,這輩子,大概也只真心尊敬過自家阿爺,王忠嗣是第二個。

  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

  他是如此清晰地記得那天的情景,時隔數年,依舊曆歷在目。

  那是個炎熱的午後,蟬鳴陣陣,林木幽靜,容襄捧著那隻小小的錦盒,慢慢走入王宅。

  王忠嗣放下手中的筆,問:“到時候了?”

  容襄將錦盒輕輕放在案上,跪坐在王忠嗣對面:“嗯,到時候了。”

  王忠嗣挪開鎮紙,輕輕吹乾紙上的墨跡,小心卷好放在案上,再洗乾淨手,打開了錦盒。

  小小的錦盒中,是一粒金色的丹藥。

  王忠嗣將丹藥拈起,丹藥卻自動變成了兩半。

  整整齊齊的兩半。

  王忠嗣修長有力的手指鬆開,任由丹藥掉回錦盒,默然片刻後,拱了拱手,微笑:“多謝你,有心了。”

  容襄側過身,沒有受這一禮,心中卻還是生出了幾分欣慰。

  他做這些原本只是為了蕭易,王忠嗣明白不明白,原本並不重要,但既然他懂了,也謝了,總強過自己苦心謀劃卻不為人所知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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