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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埋葬風箏

  鄭奉鈺提著藥箱,去了一趟史副將的府邸,局勢陡然扭轉。

  與此同時,相府也正式上了王府提親,付大公子與璇音郡主的好事轉眼傳遍了盛都。

  聞人雋直到這時,才霍然明白過來,世兄來找她時說的那番話,他在風中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一回,真的要走了,阿雋……世兄大概要走一條再也不能回頭的路了。”

  料峭春寒,街上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聞人雋撐著傘到處都找遍了,卻仍尋不見付遠之的蹤影。

  直到回了奉國公府,她才知,原來,他去了她家。

  遠遠的,她便看見他在兒時那棵樹下,那棵他們曾各靠一頭,共同念書的樹下。

  他手中拿著的,正是多年前那個春日,千鳶節上他們放飛的那隻風箏,那已經是多麼遙遠的事情了啊,但她還是一眼便能夠認出。

  因為那隻風箏,曾經寄託了他們多麼美好的願景,帶著他們的笑容與希翼,無拘無束地飛上了高高的藍天。

  那時春光正好,暖陽明媚,他們尚是無憂稚童,不知別離哀愁,如今卻是物是人非,同樣的春日,那隻風箏,卻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正被付遠之一點點埋進了樹下。

  冷風掠過庭院,水霧模糊了聞人雋的眼前,她撐著傘,正想要過去時,付遠之的身子卻一頓,他看著自己親手埋下的那隻風箏,似乎難以割捨,又似乎想到了什麼。

  雨絲飄灑在天地間,他肩頭一動,竟是忽然瘋狂地挖開那些泥土,顫抖著手將那風箏又拿了出來,毫不嫌棄上面的污泥,只一把抱進了懷中。

  他長睫顫動,雙眸緊緊一閉,竟是放聲大哭,在雨中不顧任何儀態,像個孩子一般。

  樹下,他哭得那樣傷心,哭得忘卻了周遭,忘卻了世間萬物,仿佛眼中只剩下自己懷裡的那隻風箏了。

  那隻再也無法飛起來的風箏。

  聞人雋心痛如絞,終是忍不住奔上前,淚水奪眶而出:“世兄!”

  付遠之一激靈,抬頭看見了她,雙眼紅通通的,一張濕漉漉的俊秀臉龐上,已經分不清哪裡是雨水,哪裡是淚水了。

  他仿佛很慌亂,依舊抱著那隻風箏不肯撒手,只對聞人雋不住道:“阿雋,飛不起來了,風箏飛不起來了……”

  折斷了羽翼,再也飛不上那片高高的藍天了。

  聞人雋淚流不止,扔了傘,一下跌跪在地,將付遠之一把抱進了懷中,“世兄,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她泣不成聲,付遠之卻仍是慌亂著:“怎麼辦,我們的風箏壞了,再也飛不起來了……”

  像是痛極了般,他在她懷中顫抖著,抱住風箏的雙手緊緊不放,痛得指尖都泛白了。

  “世兄!”

  聞人雋心疼得揪作了一團,風雨越來越大,她咬咬牙,想將他扶起,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雨水滑過長長的睫毛,聲音沙啞:“阿雋,你答應我,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們還要再遇上彼此,好不好?”

  額頭燙得嚇人,人像是燒糊塗了,嘴裡不停說起了胡話:“到那個時候,我不要再做相府的大公子,你也別做奉國公府的五小姐了,換你來牽我的手好不好?”

  “我就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你就是陪在我身邊的那個少年郎,你要記住,一定要握緊我的手,千萬不要鬆開,不要把我弄丟了,一定不要弄丟了呀……”

  反反覆覆的叮囑中,聞人雋胸口湧上鋪天蓋地的酸楚,她淚如泉湧間,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拼命點頭,將懷中人緊緊抱住,失聲痛哭。

  大雨滂沱,天地間昏沉沉的一片,絕望如深淵般,無邊無際。

  這一年的大梁,史官筆下風雲變幻,可謂是峰迴路轉,令人拍案叫絕。

  趙家順利脫罪,叛國逆賊搖身一變成了臥底英雄,不僅保住了府中上下幾百條人命,還得了梁帝的各種封賞補償。

  那趙桓安更是因立下大功,仕途一片明朗,梁帝欲將他提拔重用,不知是否帶了幾分歉疚之心,幾個不錯的官職都任他挑選。

  但趙桓安許是陰影過深,又許是志不在此,他竟不願留在皇城中了,反而自請調回了青州,後來憑藉著自己的努力與聰明才智,慢慢升上了副將之職,在青州待了大半輩子,為國效力,也算不負平生了。

  一切雨過天晴,前線的杭如雪也傳來捷報,那跋月寒被他打得節節敗退,似乎有了休兵罷戰之意。

  朝野上下歡喜不勝,只有駱秋遲擰著眉頭,隱隱覺察出不對,他思前想後,還是提筆給杭如雪寫了一封信函。

  太快了,這場仗快得不正常,跋月寒有備而來,絕不可能這樣輕易休兵。

  他與跋月寒交手過數次,他著實是個難纏的敵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要讓他如此輕易放棄,其間肯定有詐,杭如雪需小心謹慎,切勿輕敵,尤其要注意幾個副戰場的動向。

  信函送去了前線後,沒多久,皇城裡那樁眾所矚目的大考也終於來臨,只是宮學之中,缺考了一人——

  那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前的竹岫書院第一人,相府的大公子,付遠之。

  自從史副將一事,相府與王府結親後,他仿佛就銷聲匿跡了般,鮮少再在人前出現。

  姬文景與趙清禾心懷感激,多次想要登門與他道謝,卻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倒是相府與王府的那樁婚事,開始熱熱鬧鬧地籌辦了。

  他們心下黯然,知道付遠之如今的處境,更知道他此刻會有多麼痛苦難受,他們只盼他能早日走出,讓他們能夠為他做些事情,以報他這份大恩。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皇城之中,那場至關重要的大考終於來臨時,付遠之居然缺考了,眾人始料未及,而有一個人,更是快要氣瘋了。

  鄭奉鈺找到付遠之時,是在一艘花船上,一群鶯鶯燕燕圍著他,正在喝酒嬉鬧。

  鄭奉鈺拄著拐杖,踏上那花船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付遠之全無往日半點清雅模樣,衣襟散亂,雙眸迷離,俊秀的一張臉喝得醉醺醺的,身上全是嗆人的脂粉香,就像個放浪輕佻的公子哥兒,快要讓鄭奉鈺認不出來了!

  “混帳!你們通通給我滾下去!”

  鄭奉鈺痛心疾首,手中的拐杖敲得咚咚作響,恨不得就將那些鶯鶯燕燕全部打死,這些骯髒的女人玷污了自己清風明月般的兒子,玷污了自己這麼多年一手栽培起來的希望!

  那些歌姬們嚇得四散開去,相府的人將她們趕下了船,船內很快就只剩下了鄭奉鈺與付遠之兩人。

  付遠之仍是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懶洋洋地抓著一塊香帕,整個人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倚靠著床榻,簾幔飛揚間,對鄭奉鈺的到來毫無反應。

  鄭奉鈺一顆心都揪了起來,拄著拐杖的手顫抖得厲害,她紅了雙眼,厲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還像那個自律克己的相府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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