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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如月盯住付遠之的眼眸,沉思不語,似乎想要將他看個透徹,那金陵台上的陳太傅卻在這時,忽地推開眾人,衝著台下喘聲喊道:“遠之,不要求這妖女了,她如何會顧惜老夫的生死,她巴不得老夫立斃台上!”

  付遠之呼吸一顫,神情也有了幾分急色,上前一步,對辛如月切聲道:“辛師姐,不能再拖了,再猶豫下去,陳太傅恐怕就支撐不住了,總歸師生一場,師姐不會如此絕情吧?”

  辛如月瞳孔驟縮,手中的鎏金珍瓏九連環越捏越緊,她旁邊的一個黑衣人瞧著不對,忙湊上前道:“小宮主,不可輕信大意,那老傢伙死了便死了,反正……”

  “啪”的一聲,那黑衣人的話戛然而止,他捂住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辛如月。

  辛如月收回手,從懷中掏出一方素巾,一邊緩緩將手擦乾淨,一邊冷冷道:“他曾做過我的老師,他是老傢伙,那我又算什麼?”

  那黑衣人嘴唇翕動,看著辛如月,忽地雙腿一哆嗦,撲通跪在了地上:“小宮主恕罪,小宮主恕罪,是屬下失言……”

  辛如月冷哼一聲,隨手將素巾擲在那人臉上,轉過頭來,對著付遠之厲聲道:“你最好不要給我耍花樣,也不要在藥方上動些歪腦筋,弄些藏頭藏尾的伎倆,想著傳遞消息到外頭!”

  她所思慮的極有道理,付遠之連忙道:“藥方我會當著師姐的面寫下,師姐大可過目再三,只要挑出一絲絲不對,我都任憑師姐處置!”

  “行了。”辛如月一揮手,將鎏金珍瓏九連環向付遠之懷中一拋,“接著,寫了藥方便來替我解這九連環,我給你一炷香時間,期間我的手下會退至金陵台外,不會動你們一根汗毛。”

  “一炷香?”付遠之蹙眉,抓起手中的鎏金珍瓏九連環,“這東西十分難解,算法複雜,師姐解了那麼多年都沒有解開,現下只給師弟一炷香,恐怕……”

  “少囉嗦了,就只有一炷香,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嗡然一聲,短刀出鞘,內力灌注下信手一揚,穩穩插進了地上,刀芒森寒,驚得一院師生駭然變色。

  ☆、第三十七章:仁安堂的少東家

  “禹余糙、昆布皮、朱欒、苓夜黃……”仁安堂的胡掌柜捧著藥方,喃喃出聲,那來買藥的人穿著古怪,一臉不耐煩:“怎麼樣,有這些藥材沒,能不能就地熬幾枚藥丸來?不用太精細,粗製幾丸便成,趕著急用呢,動作麻利點。”

  那胡掌柜一激靈,忙不迭點頭:“能,能的,老朽這就去後院挑揀藥材,吩咐人熬藥,小哥您稍等。”

  穿過內堂,長廊上花糙盎然,一進後院,胡掌柜舉著藥方,還不及向自家少東家請示,便先聽到一陣琴聲——

  一陣難聽無比,宰雞殺豬,堪比酷刑,直教日月無光的琴聲。

  胡掌柜下意識捂住雙耳,豁出性命地踉蹌上前,急道:“少,少東家,先別彈了,前堂收到一張奇怪的藥方……”

  那彈琴的男子不過雙十,一身水色長袍,烏髮隨意散落胸前,只斜斜插了一根紫檀釵,腳上是一對紅木屐,坐在一樹瓊花下,整個人顯得慵懶而風雅,渾似畫中人一般。

  “什麼了不得的藥方,先擱一邊兒去,讓我彈完這曲《洞仙遊》再說……”

  只見他面上陶醉,廣袖輕揚,修長十指撫過古琴,似沉浸在仙樂中一樣。

  那胡掌柜忍著頭皮發麻,胸悶作嘔,依舊拼了老命上前,遞上藥方道:“少東家,您還是瞧瞧吧,這藥方古怪得很,全部是用最冷僻的古稱,非內行人看不分明,有一兩味老朽我都一時記不起來,還得翻藥典古籍琢磨琢磨……”

  那少東家不甚在意,只漫不經心地一瞥,隨口道:“不就是個藥方,能古怪到哪裡……咦,這不是遠之的字跡嗎?”

  琴聲隨之而停,胡掌柜如蒙大赦,還不待鬆一口氣,手中藥方已被那少東家一把奪去,他越看越稀奇:“遠之這是在跟我打什麼啞謎呢,好端端的,幹嘛將藥方寫成這樣……”

  “怎麼,卓少,是那付家的大公子?”

  “可不就是他嘛,上回還說要親手做把古琴送來,教我一些新的曲子,結果左等右等,人和琴沒等來,倒等來了一張莫名其妙的藥方……”

  說起來這仁安堂,與付遠之的母親鄭奉鈺,也有些淵源。仁安堂是當朝太醫署之首,卓院使所開設的,得允帝授意,就立於書院對面,帶了些官家性質,平日由卓院使的獨子,卓彥蘭全權打理。

  鄭奉鈺曾為了付遠之先天孱弱的身子,自學醫術,與那卓院使有些交情,兩家的後輩也便相識了。

  卓彥蘭喜好音律,在一次聽過付遠之撫琴後,便纏上了他,還要拜他為師,偏生他又是個音痴,五律不全,琴聲猶如殺豬一般,付遠之那般好定性的人都不忍耳聞,輕易不肯踏足卓彥蘭的後院。

  這仁安堂開設在辛如月離去之後,平常人也不知它的官家底細,唯付遠之與卓家的這一層關係,才令他有了可乘之機,能夠在生死攸關之際,瞞人耳目,糊弄過辛如月,將這特殊的“藥方”傳到卓彥蘭手上。

  當下後院之中,瓊花樹下,卓彥蘭踏著一雙紅木屐,對著手中藥方嘀咕道:“這小子究竟在打什麼啞謎呢?禹余糙,不就是蟾蜍宮嗎?昆布皮,不就是石斛血嗎?朱欒,就是雷柚啊,至於這苓夜黃……等等!”

  他忽地眼皮一跳,電光火石間,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過,他捏緊藥方,猛然對胡掌柜喊道:“快,快去取紙筆來!”

  金陵台上,流水潺潺之聲入耳,和風花香沁脾,眾人卻無心欣賞這番美景,只緊張圍住付遠之,牢牢盯著他手中的那個鎏金珍瓏九連環。

  時間緊迫,宣少傅湊近道:“遠之,我來幫你吧。”

  付遠之手心一動,抬首看著宣少傅,眸色深深,忽地一笑,帶了幾分疏離客氣:“不用了,老師,我幼時與一世妹常把玩鑽研這九連環,解過各式各樣的,默契非常,由她從旁相助,再合適不過。”

  說著,付遠之看向身旁的聞人雋,再自然不過地拉起她的手:“阿雋,你來幫我吧。”

  聞人雋一愣,無數雙眼睛掠向她,各有驚奇,她亦張了張嘴,有些沒反應過來:“我,我可以嗎?”

  付遠之溫柔一笑,將她的手按在那鎏金珍瓏九連環上,“當然,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不用緊張,當作一場指尖遊戲,你還記得怎麼解嗎?”

  覆住她的那隻手修長而溫暖,仿佛為她灌注了無數的力量,聞人雋心頭一動,終是舒眉展顏,點頭笑道:“好,那我們就一起來解這九連環,世兄不要嫌我笨手笨腳,幫倒忙才好。”

  付遠之似乎很欣悅,一雙眸中只能映見聞人雋的身影,“怎麼會,有你在,我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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