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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文景背著畫匣走上前,冷冷道:“願賭服輸,說一通廢話做什麼,賭不起就不要來賭了,趁早回去睡大覺,白白浪費時間做什麼,擱這吹冷風又很有意思嗎?”

  他一番嗆聲下,付遠之臉色微變,駱秋遲卻笑了笑,上前將生死狀展開,月下示意給眾人看:“我只知道,今夜這冷風不是我自找的,而立下這生死狀的四個人,輸了也僅僅只是胯下鑽幾個來回,我輸了卻是要斷胳膊斷腿兒,甚至賠上性命,書院也待不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究竟誰更要討便宜一些?不能因為我命大,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這生死狀也只是一紙空言,毫不作數了吧?”

  “小兒尚知一諾千金,我卻瞧諸位同門之中,有人自詡君子之道,冠冕堂皇,實則卻比小兒還不如,這算不算得道貌岸然,虛偽至極?”

  一聲輕笑,眼尾似有若無地一瞥,月下的付遠之臉色一白,袖中雙手暗自握緊。

  “行了行了,不要再說了!”謝子昀鐵青著臉,咬牙上前一步:“駱秋遲,輸了就是輸了,誰要抵賴了,鑽就鑽,怕你不成?”

  他呼吸粗重,眼眶已然激動得泛紅,梗起脖子道:“不過,這生死狀是我牽頭和你立的,跟他們無關,我願一人承擔,由我一人鑽就好了!”

  “子昀!”

  身後齊王柳三人異口同聲道,眼眶也跟著遽然一紅,駱秋遲卻點頭一笑,饒有興致:“那敢情好,記住一人三個來回,加起來就是十二個來回,同門一場,我給你抹個零頭,就算你十個來回好了,你瞧劃不划算?”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謝子昀嘶聲喊出,胸膛劇烈起伏,屈辱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一時令周遭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他年紀畢竟小,又富貴門裡長大的,哪受過這般折辱,月下身子顫抖,當著眾人的面,一步步走近駱秋遲時,宛若遭受凌遲,駱秋遲卻笑意不變,撩了衣擺,一揮手:

  “請!”

  聞人雋再忍不住,想要上前阻止,卻被眼疾手快的孫夢吟一把拉住,“你做什麼?人家是立了生死狀的,說了願賭服輸,你又想去出什麼風頭?”

  聞人雋咬住唇,眼見那謝子昀緩緩走到駱秋遲跟前,雙膝就要一點一點跪下去時,她心頭狂跳起來,不住道,糟了,糟了,事情再無轉圜了……

  卻就在這時,膝蓋離地面僅有寸步之距,駱秋遲忽地伸手一托,輕巧止住了謝子昀下跪的身子,謝子昀愕然抬頭,眾人也驚奇望來,只見駱秋遲一雙眼在月下含笑粲然:

  “行了,逗你玩呢,今天就到這吧。”

  他長眉挑了挑,昂首墨發飛揚,“男子漢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還真讓你給我下跪不成?我可不想白白折壽,還不快起來?”

  說著,人往謝子昀耳邊一湊,壓低了聲:“沒事別再和人瞎賭了,爭個一時意氣,多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擔輸了的後果,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一輩子活在家族的羽翼之下,胡天胡地,被人笑作紈絝糙包,庸碌一生,真的甘心嗎?”

  話音才落,手下已一用力,將謝子昀整個身子一把托起,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不可置信地望來,疑心自己方才耳邊聽錯了,徹底懵在了月下。

  局面陡然急轉,圍觀眾人也紛紛傻了眼,駱秋遲笑意愈甚,揚聲道:“大家同門一場,不打不相識,玩過鬧過便算了,又不是什麼血海深仇,何必弄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各位說是嗎?”

  這一下,周遭眾人才堪堪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原來駱秋遲並未當真要將人逼入絕路,不過玩心忽起,鬧一鬧罷了,在場眾人心弦驟松,不知誰先笑了起來,高聲答“是”,其餘人也紛紛附和,月下笑聲四起,氣氛頓然一片輕鬆融洽。

  謝子昀還傻愣愣站在那,駱秋遲走向他,將那生死狀當著他們四人的面,在手心一捏,瞬間碾為齏粉,從指fèng間簌簌落下,飄散在了糙木之中。

  “煙波散盡,恩仇盡泯。”

  他拍拍手,在月下一抬袖,一隻手掌伸在謝子昀面前,挑眉示意,眼波流轉間,璨如星河。

  謝子昀還似身在夢中一般,直到夜風迎面,他身子一顫,才一點點紅了眼眶,忽地上前一步,朝駱秋遲一擊掌,有力地握住了他那隻溫暖的手。

  誰也不知道怎麼了,只看見謝子昀忽然垂下頭,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

  他哭得那般傷心,像個孩子一樣,而駱秋遲仿佛瞭然於心,只將他的手又握得緊了緊,剩下齊王柳三個,也受到了感染一般,紅著眼同時上前,幾隻手握了上去,心悅誠服,一把摟住謝子昀,幾人腦袋對腦袋,發出壓抑的泣聲。

  這一幕染著月華的光芒,在風中脈脈流淌,有些說不出的東西浸潤了眾人心底,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站在院牆之下。

  天地之間,一片清輝。

  姬文景立於一旁,夜風拂過他衣袂發梢,他伸手按住肩頭畫匣,也露出了淡淡笑意。

  這一夜,無聲無息地改變了許多東西,註定烙刻在了書院弟子們的心底,等到眾人散去,各回院舍時,聞人雋悄悄拉住了駱秋遲,兩人站在了十方亭外,俯瞰山頭,長發被風揚起。

  聞人雋仍自回味感慨著:“真是沒有想到,你都快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駱秋遲長臂張開,慵懶地靠在欄上,扭頭對聞人雋笑了笑,忽然道:“你養過狼沒有?”

  聞人雋一愣,駱秋遲已經微眯了眸,自顧說道:“從前在東夷山上,我養過一窩狼崽子,它們很兇,很烈性,總也不服人,但也非無門路可循,既不能一味順著,叫它看出你底子虛,弱得不堪一擊,它們便會騎到你頭上,愈發兇狠囂張,沖你咆哮個不停,但也不能只用棍棒打壓,越打只會越恨你,逮著機會就想狠狠咬上一口,甚至哪天一不留神,就會朝你脖子上撕咬下去……養狼並不難,最難的是把握好這個度,可惜我好不容易馴服了那窩狼崽子,東夷山卻被人剿了,我沒有機會馴狼了,倒進了這書院,冥冥之中,這是否際遇難測,奇妙難言?”

  聞人雋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喃喃道:“我懂了,老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又懂什麼了?”駱秋遲笑了笑,屈指一彈聞人雋額頭,“當然,養猴子就簡單多了,尤其還是一隻這麼慫的猴子,給個桃兒就竄我肩上,跟我回家,給我暖被窩了,你說對不對?”

  聞人雋那頭還沒感慨完呢,這邊又見這無賴本性,臉上一紅,羞惱道:“不對!你又滿嘴胡……”

  她話未說完,駱秋遲已經將她臉頰一掐,猛地欺近她,氣息噴薄:“好了,那就多加幾個桃兒,小猴子,你要朝三暮四,還是朝四暮三?”

  聞人雋一下瞪大了眼,心頭狂跳不止,尚未回過神時,駱秋遲已經哈哈大笑,鬆了手,一躍而下,拂袖往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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