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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靖,男兒志在天地,不要被兒女情長牽絆住,聽我的,當斷則斷,否則必受其亂。”

  這樣的付月奚,遠比聞人靖放得下,也捨得去,因為他夠狠心,夠現實,夠涼薄。

  他在娶了鄭奉鈺進門的那天,除了心中的幾分喜愛外,更多的,是存了拉攏鄭氏一族的心。

  但這一切,都在洞房後的第二天清晨,被殘酷打破。

  鄭奉鈺拜堂時是由家中嬤嬤背著進去的,鄭家編了一套家鄉習俗來應付,在賓客面前並未露餡,拜完後,又由嬤嬤直接將鄭奉鈺背進了洞房,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她腿腳有問題。

  而在新婚當夜,她又一直沒有下過床,是以喝醉酒的付月奚也無察覺,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迷迷糊糊見著妻子一瘸一拐地端著水,要給他擦身時,才猛然坐起,一下顫抖了聲音:

  “你,你的腿……這是怎麼回事?”

  鄭奉鈺面目平靜,顯然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她微微垂首,一縷髮絲划過耳邊,更添清麗動人,在坦白完一切後,她語氣隱含哀求:

  “夫君,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只是我……太害怕了,請你原諒我吧。”

  鄭奉鈺向來心氣高,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面前這樣低過頭,為了這一天,她已在心中演練了無數遍。

  事實上,她曾經也是問過他的,在情意最濃的時候,坐在水榭亭台間,抬起盈盈雙眸問他,若是自己有一天瞎了瘸了啞了,他還會待她如初嗎?

  他的每一次回答都讓她更加安心,讓她覺得,上天待她不薄,終有一人如此愛她惜她,愛到不在乎任何東西,只在乎她這個人。

  但是,這一次的回答,卻讓她臉色一白,如墜地獄。

  “生來跛足,好一個生來跛足……生米煮成了熟飯,再來問我介不介意,原來你不僅琴撫得好,算盤也打得不錯!”

  付月奚笑意陰冷,一把打翻那盆水,起身拂袖而去,此後再未看過鄭奉鈺一眼。

  鄭奉鈺賭錯了,不是賭錯了這份情意,而是根本賭錯了付月奚這個人。

  他不需要刻骨銘心的愛戀,只需要一個光鮮亮麗,足以攜手帶到人前,與他相匹配的妻子,而不是像鄭奉鈺這樣,跛著一隻腳,身有殘缺,只能永遠藏在深宅里的“恥辱”。

  而就在這時,又發生了一件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

  付月奚提出科考制改革,為一小部分“貴族階層”謀福利,引得天下學子□□,他去找鄭汝寧幫忙,希望壓下這些反對的聲音,但豈料鄭汝寧不僅將他掃地出門,還挺身為天下學子出頭,攜萬人聯名血書,進宮面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毫不留情地對他加以彈劾。

  這樁改革自然就此“夭折”,付月奚滿腔恨意,回府後,一把掀了滿桌飯菜,對寒夜等他的鄭奉鈺怒吼道:

  “你滿意了嗎?先是騙我娶了你,現在又去跟你父親告狀,讓他來報復我,都說跛子心腸毒,你就是那最毒的一個!”

  鄭奉鈺被吼得滿臉煞白,身子不住發顫,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仰首淚光閃爍,一字一句道:“我從來,從來都沒有去向父親說過你的不是,就連你獨自讓我回門那天,我也是跟他說,你待我很好,很好,從未嫌棄過我的跛足,因為你說過,無論我是什麼模樣,你都會一直喜歡我,照顧我……”

  “夠了!”付月奚一聲打斷,轉過背去,呼吸紊亂,也許是被勾起了從前那一丁點情意,他沒有再沖鄭奉鈺發火,只是對她更加冷淡了。

  鄭奉鈺不怕冷,反正一個人的夜裡,她已經冷慣了,但她沒有想到,付月奚會做到那樣殘忍的地步。

  第二年盛夏,他娶了慶王的女兒,以平妻之禮,迎進府中,奉為家母。

  那場科考改革的失誤被掩蓋過去,他的仕途繼續一帆風順,在朝野之中風光八面,付府也是喜氣籠罩,上下無不熱鬧興奮。

  除了一個地方,那裡冷冷清清的,像一口枯井,井裡坐著一個瘸腿姑娘,眼神是死一般的沉寂。

  付月奚成親前一天,見了鄭奉鈺一面,她叫人向他傳話,等人真的來了,卻只久久望著他,蒼涼地問出了一句:

  “付月奚,騙了你是我的錯,但其實……你也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我吧。”

  像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她到底不堪醒了過來,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後悔莫及,只有無言的平靜與冰涼,滿頭青絲裹住那個單薄的身影,讓付月奚也一陣鼻酸,難得地微紅了眼眶:

  “愛這個字,我從未看重過,男兒志在凌雲,我只能說,你是我……第一個心動的姑娘。”

  ☆、第十八章:幼年欺辱

  付月奚官拜丞相的那一年,慶王的女兒也為他誕下了一對雙胞胎,而鄭家卻因為鄭汝寧的過於剛直,樹敵太多,大不如從前。

  一時間,付月奚可謂是“三喜臨門”。

  整個付府又被一片喜氣洋洋所籠罩,只有那個瘸腿的鄭家姑娘,被人遺忘在黑暗的角落裡,生命猶如枯槁一般。

  在兩個小公子滿月時,付月奚又見了她一面,就像他們上一次那樣,只是這回,鄭奉鈺比原來更瘦了,但臉還是美的,依舊是付月奚年少時最喜歡的那種美。

  她說:“我不奢求了,你給我一樣東西就行了。”

  付月奚心頭一緊,他以為她終於捱不過,要向他討一份休書了,說起來,他其實也一直在等。

  不管怎樣,他主動休妻,名聲總歸是不好的,會影響他的仕途,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先開口,但他未料她倔強至此,這麼久以來也始終不願低頭,像也在爭著一口氣般。

  當下,聽到她終於這樣問出來時,付月奚呼吸微顫,有些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如釋重負?是隱隱愧疚?還是……莫名的不舍?

  那個曾經坐在水榭亭台間,美若仙子的姑娘,卻在這時,忽地抬起頭,對他粲然一笑:

  “阿月。”

  她這樣喚他,像那年初秋相識時一樣喚他,他呼吸一顫,那些年少時的回憶,那些情竇初開的悸動,那些溫香軟玉的甘甜,一瞬間如潮水般翻湧而來,他竟恍惚如昨,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而那張臉上的笑意,卻更加動人了,伴著點點淚光,她輕輕道:“你給我一個孩子吧……有了孩子,這裡也就不會那麼冷了。”

  付遠之在第二年初冬來到這個世上,帶著他母親的一份隱秘期許。

  說到底,鄭家人都太聰明,付月奚還是被鄭奉鈺騙了,只有付遠之才真切知道,後來年年歲歲的相依中,自己的母親究竟有多麼剛烈。

  鄭奉鈺把年少時的那個“賭”,無限地拉長了期限,她篤定自己這次不會再輸了,因為她不再押注在那個薄情人身上,而是全部拋擲在了自己的親兒子身上。

  付月奚沒想錯,她就是在爭一口氣,她這後半輩子,都為了那口氣在活著,在強撐著,在隱忍著,在偽裝著之後的每一天每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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